風吹而來,掠過了山上樹浪林濤,南極長生大帝君在這千年裡面難得一次地離開了南極長生天,此刻看著那黑袍真武,仍舊極瀟灑從容,出手來,遙遙邀請,朗聲道:“真武道友,今日風和日麗,你我相遇,不如上來,共飲一杯。”
齊無從容上前,走這亭臺之中。
亭臺沒有什麼後手,亦或者陷阱。
對於他們這樣的境界和層次,所謂的陷阱,暗算,都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無論是生機第一,綿綿不絕的南極長生大帝,還是說殺伐無雙,盡羣魔的真武大帝,彼此都沒有辦法立刻對對方造決定的傷害。
此刻反倒是堂堂正正,南極長生大帝爲齊無倒了一杯酒,將那青玉酒壺放在桌子上,自己也端著酒盞,道:“……真是不可思議啊。”
他道:“我曾經想過很多次。”
“想著,最終站在我面前的是誰,最不可能的是勾陳,其次後土,最有可能的是紫微,本座甚至於連你的老師都已經想過了,在最終終劫的巨大力之下,即便是高高在上,超在外的三清道祖,也會出手阻攔我。”
“可是我萬萬不曾想到,最終擋在我面前的,竟然會是你,齊無。”
“一個千年前還只是個晚輩的小道士。”
“雖然不是第一次如此慨,但是,這世上的因果玄妙,竟然難測至如此,讓人唏噓讚歎……”齊無看著酒盞之中,清澈酒水倒映著天雲海,平和回答道:“並非是我阻攔在伱的面前。”
“是你的所作所爲,催蒼生萬迴以助力自的修行。”
“你利用蒼生萬,你道基。”
“自有蒼生萬來阻攔你。”
“齊無,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南極長生大帝君大笑:“哈哈哈哈,好一個蒼生萬來阻攔我,好一個真武魔也只是其中之一!”
“一千年前的問題,而今我卻也要再問你一問,萬蒼生,到底是此世之重要,還是魂魄重要?是此是我,是魂魄是我?若是你也認可真靈唯一,那麼真靈迴歷劫千年百年,歸來的到底是不是自我?”
黑袍帝君淡淡道:“真靈若醒覺,真靈是自我。”
“真靈不醒覺,那這一生經歷塑造的,亦是自我。”
“是吾非我,又豈能一概而論之?”
“況且,萬自然而然,蒼生萬靈,自我的一點靈,自然覺悟,那是自然而然的甦醒,但是帝君所要做的,卻不是這個【自然而然】,你是要強行控,以生死,以迴,強迫這蒼生按照你期的方向醒悟。”
“就像是圈中的牛羊,出生時候的篩選,什麼用來育種,什麼用來產,什麼用來食,皆是按照牧民的期,之後怎麼樣去生長,何時閹割,何時脖子上捱上一刀,甚至於那些,皮的用,都是被安排妥當的。”
“長生帝君,你指出來的方向是極好的,但是卻有一點。”
“貧道不能茍同。”
齊無看向眼前仍舊噙著溫和微笑的南極長生大帝。
南極長生大帝眸子微睜,眼底溫和深卻是清冽,手中把玩著杯盞,讓酒在其中微旋轉,道:“哦?願聞其詳。”
真武大帝注視著他,道:
“你所謂的修行,突破,迴,都在你的控之下。”
“在你指出的那個未來裡面,蒼生萬靈不過只是你的提線木偶,什麼是長生,什麼是覺悟,又是什麼纔是這真靈所求的東西,你並不考慮這一些東西,你將你自己的需要化作了他們的目標,然後強行在他們上。”
齊無的聲音頓住,卻是想到了這一路行來見到的一個個故人。
爲萬世開太平的夫子丘,恣意張狂願老死人間的威武王。
梅花樹下,白髮故人;
轉世之後,得以補全憾的龍王。
復返本的燃燈。
迴求法的金蟬子和藥師琉璃。
還有在中州府城上面看著遠風景的嘲風和椒圖。
長生並非是唯一的目標,這世上還存在有高於生死的東西,而哪怕是求長生,每一個人也有每一個人的選擇,終點或許都在那裡,但是路上所見的一切卻截然不同,慢慢走,看這日升日落,看著風秀麗,紅塵人間。
知道了春日的風和冬日的雪,見過了世界上最好的晚霞,才懂得修行啊。
而不是捨棄長生,別無外,不是那種生下來只是爲了修行,若沒有修行的資質,就在此生之中不斷繁衍後代,以誕生備有天賦的後人,在失去這個能力之後就直接去赴死轉世,等待來世繼續修行。
不是這種如圈養般的世界。
齊無仰脖,飲盡了酒,在一千年,太上玄微還不能夠解答的那個問題,此刻他終於可以給出答案了,真武大帝將手中的杯盞放在桌子上,平視著眼前的長生大帝,坦然道:“你的道路,是錯的!”
“修行是修我,是明白本心,而不是爲你的長生之道而修行。”
“爲何做一件事,比起這件事本,更加重要。”
“長生大帝口中的萬皆長生,不過只是萬皆是隻求長生的傀儡,其餘一切,盡數捨棄,如蟻羣之中的螞蟻,所作所爲皆是爲了長生大帝你一人之道行罷了。”
“既要利用蒼生,就不必給蒼生這樣一個看似好的虛幻幻境。”
“而掩去了其中的諸多殘忍之。”
南極長生大帝君怔住,未曾想到當年那後輩,而今卻已可以堂堂正正地駁斥自己的道路,不由搖頭失笑,淡淡道:“若可長生,即可以無視諸多劫難,往後自然有數不盡的清淡日子可以過。”
“此刻之苦楚,也不過只是些微必要的代價罷了。”
“人間不也是說,先苦後甜?”
“長生之願景,是神人天仙立於雲端,俯瞰萬蒼茫的瀟灑從容,凡人不懂得,真武你也不懂得嗎?”南極長生大帝擡手展示,雲霞自然流轉,化作了大片雲霞,雲霞鋪展開來,浩浩,流轉瑞氣祥氣。
下面是山河起陸,雲海上則是佇立著一位位面容清俊,法飄逸的仙神。
臉上帶著欣喜笑意,目靈,俯瞰人間紅塵,山河麗,紅塵之中約約可見人們跪拜虔誠。
就彷彿當真是仙神聖真,立於雲海,盡了長生之妙。
真武大道君看著這變化出的世界,平淡道:“看似瀟灑,但是隻不過是道友的牽線木偶,且仙人比起蒼生,算是長生了,可是面對大劫,又和常人沒有異常,恐怕也是抵達不了長生大帝眼中的【長生】。”
“是你控著一切,那個未來,蒼生只是你手中的傀儡和木偶。”
“一旦你覺得不滿意,一旦你覺得還不夠,一旦你覺得,這些仙神們可以提供給你的長生之道更多的助益,你將會毫不猶豫地將他們重新打落凡塵俗世,他們吃的苦楚將會毫無意義。” 袖袍一掃,風拂而過,兩人眼前的山河枯敗,雲海之上的仙神上浮現出了枯敗之,頭髮枯黃,面容蒼老,上浮現出鎖鏈,而在他們的脖子後面似乎有一細長而堅韌的線,線蔓延向上,落在南極長生大帝的手中。
風拂過的時候,這仙神線斷裂,他們不甘驚呼,他們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而後墜下雲端,失去了上的瀟灑縹緲之氣,墜了凡塵迴,轟然一聲,摔碎開來,化作了一道道氣息散開,消失不見。
南極長生大帝君淡淡道:“……這亦是迴,他們曾經走上過仙神的清淨之境界,只是不得長生,而下一次,無論轉世爲牲畜野,亦或者人族,也算得上是不負此生,有之前的經歷,可以提前醒悟真靈,對於修行大有裨益。”
“他日終有一日,也可以重新走到這仙神之境上。”
伴隨著他的話語,先前變化之再度發生了變化。
那墜落之氣散開,落在水中化作游魚,落在了人間化作了人族,皆是因爲曾經爲仙神,更早得覺醒了真靈,而後早早開始了修行,又是一片欣欣向榮。
南極長生大帝指著這變化推演而出的畫面人間,嗓音低沉,不復先前從容,臉上笑意也消失,顯得鄭重許多,道:“如是一步一步,雖有曲折,終是向前,總有一日抵達終點,這人間萬蒼生也都可以立地飛昇,不亦可以?!”
“是嗎?那麼,爲何不繼續推演下去?”
真武大帝並指橫掃,劍氣掃過前方變化,於是這些生靈仙,旋即再度崩落,如是者數次,終究至於癲狂,他看著眼前的南極長生大帝君,道:“飛昇,仙,作爲神靈,然後繼續在抵達了某個境界之後,因爲你的道路,因爲他們的上限仍舊不滿足【長生】,你就再度將他們打落仙神之境。”
“一而再,再而三,他們永遠不可能抵達真正的【長生】。”
“只會在這虛幻的目標和願之前不斷被,失敗,然後賦予所謂的再來的機會……”
“因爲就連【修行長生】這個目標,都是你給他們設立的。”
“就連修行的目的,都是爲了他人做嫁,又怎麼可能真正明白大道和逍遙?”
黑袍帝君呵斥道:
“南極,你口中的長生不死,只是一個謊言。”
“你的目標不過只是讓蒼生在【終劫】到來之前,不斷嘗試奔赴長生,以完你的儀軌,最終令這個概念強大,最後就可以讓你獨自越終劫,任由萬寂滅,天地開闢,六劫轉,而你不滅罷了。”
“你走的,是損不足以奉有餘的道路。”
真武大帝終於一言道破了長生大帝的所謂大願真相。
後者臉上的微笑徹底消失。
南極長生大帝黑髮微揚,眸子睜開來,掃過了先前變化之展現出來的某個未來一端,忽而虛空之中裂開一道裂隙,變化而出的諸多苦修仙神們驚呼慘,墜落了這無邊裂隙之中,化作諸氣消散不見。
南極長生大帝袖袍一掃,已然起,聲音清淡道:
“損不足以奉有餘?”
“錯了。”
“強者越強,弱者恆弱,本該如此,強者制定秩序和規則,弱者就只是需要遵守便是了,本座至給了他們一條長生修行的道路,你又做了什麼?在此誇口?!”
齊無安靜坐在那裡,回答道:
“我將我自己修行悟的道經,還有尊之炁化作的樹,留在了人間。”
“天下一國,諸子百家。”
“我指出了前面的方向,留下了修行的典籍,剩下的道路,是他們自己的旅途,是他們自己該要走的道路,什麼時候停下來,又要前往哪裡,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沒有誰可以干涉,也不該有什麼上下高低。”
齊無在談論到這裡的時候,忽而明白了當年老師對自己的教導。
明白了那位老者的慈悲和寬宏,神越發溫和。
南極長生大帝一時無言,最終道:“那又如何?”
“本座還在,他們不斷迴,在下一個劫紀裡面,本座再將他們重塑便是。”
真武大帝道:“可是那個時候復甦的,是他們自己的真靈;還是隻不過是長生大帝借無量神通復刻的他們,如鏡中花水中月一樣的存在,而在這之後,繼續作爲你的儀軌一環而存在嗎?”
“亦或者,若是有這兩個人,無論其軀還是真靈,都以無上神通變得一模一樣,沒有半點的不同,他們兩個,是同一個個嗎?長生大帝?”
當年質問齊無的問題,終於在這千年之後,經由齊無的反問,命中了南極長生大帝的眉心,後者緘默許久,注視著齊無,似乎放棄說服,只是平和道:
“至,本座給了他們一個機會。”
“一個越這終劫的機會,比你這隻知道誇誇其談的道人好些。”
真武大帝道:“我自也有我自己踏破終劫的道路……”
南極長生大帝搖頭大笑,道:
“你的道路?哈哈哈,本座只相信本座自己的選擇!”
“今天可真是一個絕妙的時機啊。”他喟嘆著起,將手中杯盞之中的酒盡數傾倒,負手而立。
“在此之後,北帝歸來,媧皇登,我之道路若是想要功,唯獨這一日了,原本本座還以爲,你我之間或可以彼此理解,看來終究是道不同,不相與爲謀。”
“你我之間,就如同千年之前,非同道之人!”
“非我友,即我敵也!”
方寸山之上,青紫的雷霆奔走流轉,轟隆隆的聲音越發恢弘浩大,彷彿整個世界的雷霆都匯聚而來,無盡紫流朝著下面下,最終伴隨著一聲轟鳴,無盡雷匯聚,化作了一柄長槍,轟然墜下。
南極長生大帝擡手抓住這一柄長槍,上青衫化作戰袍甲冑。
眉宇凌厲,槍鋒橫掃,有三千萬雷奔走恢弘,自那道人眉心前掃過。
“恰好,你我之間還有最後一種論道的方式。”
南極長生大帝目明亮銳利,道:“唯以戰論!”
“汝非我同道,便是外魔!”
“今日,當斬外魔——”
無盡雷化作了汪洋大海,匯聚於槍鋒之上,直指著那黑袍帝君的眉心,而在這個時候,九天金闕之上,真武府當中,沉寂千年的劍鳴升騰,沖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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