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8章 丟了家的孩子

    沈歆抬頭看去，心下突然地一跳，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心慌，低低喚了聲，“娘……”

    許四娘微微偏了頭，眼底溫細碎。

    “歆……你聽我說。”微微斂了眉眼，許是瘦了一圈的緣故，上層眼皮都似耷拉著，看起來有種並不明顯的漠然和並不尋常的安靜。

    緩緩掀了眼皮看向沈歆，輕輕歎了聲，“歆。太子不是什麽誠信之人，他在這方麵尚不及如今這位陛下……今日他拿了藥方立了功，興許明日轉首就會派桑吉來暗殺你……歆，他不會允許知道太子妃舊事的人活在這世上、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為他完無缺的帝王之路中豎起一塊足以被千夫所指的碑文。”

    看著不遠的沈歆微笑搖頭，日下蒼灰的瞳孔裏，緒複雜又濃鬱。

    沈歆驚了一驚，“娘？！你……”

    桑吉亦是瞬間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隻是他一時間也沒明白許四娘打算做什麽，隻囚著對方的胳膊加了幾分力道以防發生變故……

    隻是，變故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發生了。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煙霧突然彌漫開來的時候，姬無鹽瞬間出手，桑吉那邊已經警覺帶著許四娘暴起後退之際……許四娘驀地笑了笑，無聲做了個口型，猛地一把拽過桑吉後退之際擋在前的長劍……

    煙霧之中，飛濺。

    姬無鹽驚呆了，桑吉也驚呆了……所有人都被這一瞬間的變故驚呆了。

    沈歆眼睜睜看著，時間被拉得無限緩慢悠長，看到鮮飛濺而出，看到珠被寒風刮在自己臉上，看到視線裏染了一層又一層的……而在那之前，薄霧之後的許四娘無聲做了個口型，好好的……那一刻，之前對方眼底那些濃烈又複雜的緒突然就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疼痛總是後知後覺。

    一直到了這個時候，眼睜睜看著對方臉上的表定格了最後的笑容之後，撕心裂肺的疼痛才從膛裏驟然炸開，沈歆眼前猛地一黑，“娘！娘！”

    眼淚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也衝淡了眼裏的。隻覺得渾都疼，眼前一陣陣地發黑，有誰在，有誰挽了的胳膊，得到，卻又似乎不到……

    黑暗襲來前最後的刀劍影裏，陡地抓住邊之人的胳膊，用盡了全力氣，咬牙切齒，字字句句，“殺了他！殺了他啊！”仿若生命最後的哀鳴。

    然後就暈了過去。

        上楚垂眸看著暈倒在他臂彎裏的沈歆，小姑娘即便是暈過去了子還在忍不住地抖，倒在他臂彎裏，蝴蝶骨硌在他的手臂上，瘦瘦小小的一隻，也沒個幾兩的樣子。他抬手將臉上濺到的量跡一點點去，作輕地像是對待易碎的瓷品。半晌，輕輕說了句，“好。殺了他。”

    像是自言自語，聲音輕緩，隻是看向桑吉的眼神，輕描淡寫地淩厲。

    煙霧之後，被姬無鹽等人圍剿的桑吉，已經明顯力有不逮落於下風。

    陣法是姬無鹽閑來無事練手時布下的，因著設在大門口擔心有人誤，是以煙霧雖然有毒，卻也不曾使用任何可能致命的毒素。隻是高手過招，本就是千鈞一發的事，稍有不慎就能丟了命，何況還是這種帶著毒素的幹擾迷霧？

    上楚收回目，隻垂眸看著臂彎裏的沈歆，又拒絕了一邊慨著造化弄人一邊手來接的老夫人，“無妨。我來就了……您先回去休息吧，有他們在，此沒什麽懸念了。”他看到沈歆攥在手心的藥方，了，小姑娘攥得死，不出來，他便也由著去了。

    老夫人看著不遠被桑吉丟在地上的許四娘，半晌，輕聲歎道，“聽說他們夫妻關係並不好……當年為了這事又鬧了不愉快，如今也不往來了。的後事，你費些心……說起來，也是被咱們家牽連了。許家那邊，雖是不往來了，但該知會的還是得知會……”老夫人不忍再看，垂著眉眼極快地偏過頭去了眼角。

    上楚攬著小姑娘，低聲應是。

    那邊，長劍手落地，桑吉已然束手就擒。慶山反手抓著桑吉，無聲看了看寧修遠，又看了看姬無鹽，問要如何置？姬無鹽一邊著劍上的跡，一邊頭也不回地往許四娘那邊走去，聞言腳步未停，淡淡說了聲，“殺了吧。”

    話音落，桑吉已經一聲不吭地倒了地。

    另一邊，卻有人從一旁跌跌撞撞地衝過來了，到了近前微微一愣，頓時大驚失，連滾帶爬地撲到了許四娘麵前，抬著一雙手想又不敢，整個人都抖地跟篩子似的，說話間都在哆嗦，喃喃喚著四娘，“四娘、四娘……你醒醒，四娘，咱們回家了！四娘？我是沈丁頭呀，四娘？四娘你醒醒……”

    天一點點地沉了下來，方才還晴空萬裏的天氣，此刻有種風雨來之。

    這個因著嫌棄名姓鄙難登大雅之堂而給自己改名作沈謙的男人，此生最煩的就是自己那個同樣形式鄙“一點都不”的媳婦扯著嗓子他“沈丁頭”。

    可如今，他跪在這裏一遍遍地自己這個“鄙”的名字，似乎想要用這樣的法子醒這個注定已經醒不過來的子……他上髒兮兮的，沾了不塵土，裳也皺皺。

    太子既要桑吉來討要方子，那這方子顯然還不曾遞到宮中，大理寺應是還未解，沈父一介文平日裏皮子還可，可要他學翻牆逃逸這種事，還是勉強了些……不僅是力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一輩子之乎者也讀聖賢書的男人，總免不了給自己設定一些輕易不能越雷池一步的條條框框。

    可他還是來了，也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的，跪在許四娘麵前哆嗦著哭泣，狼狽地像個丟了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