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嬤嬤微微一怔,似沒料到容翡竟能想到這一層,不由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老夫人一百個不愿意送姑娘回來,但當時沒有辦法。”
老夫人將明朗由襁褓嬰兒養婷婷,其疼程度可想而知,簡直視明朗如心頭寶。老明伯公死后,本來對這塵世已無多眷,因明朗,而重新煥發生命彩。
“小朗是我的命,我得多活些年,護著,看著長大,嫁人,兒群,家庭幸福。”
事實上老夫人除卻年輕時生過一場大病外,再未出現過任何問題。而這些年更注重休養生息,比一般人更健康穩健。是以,很多事似乎可以慢慢來。
老夫人不拘明朗天,不像其他人那樣“”,反而不忍明朗過早被凡塵俗務所累,因而未曾教導明朗許多東西。但私下卻已為明朗打算。
老夫人母家早已無人,剩下些遠房旁系親屬雖有來往,卻多半為討點好,并無甚意。母家產業甚為龐大,多年來一直由老夫人父親當初培養的人掌管。老夫人在明朗兩歲時,便又提拔了老管家的兒子,以及另外一個忠厚可靠的年輕人。預備日后為明朗所用。至于明朗,待再長大些,再慢慢教那些事。
所以老夫人一開始就未打算明朗再回京城,如果沒發生那些意外,明朗這一生,便會留在扁州,在老夫人的照料下,平安幸福的生活。
明朗出事昏睡那兩年間,屋偏逢連夜雨,大雍邊境外夷來犯,國中流寇也趁機崛起,老管家與其兒子,以及那年輕人在一次外出行商時,竟齊齊斃命流寇刀下。后流寇橫行,劫掠村莊,其中包括老夫人居住的小鎮,待縣衙兵趕來時,老夫人邊幾位得力仆役已死于非命。
如此種種,終至老夫人心力瘁,舊疾復發,病如山倒。而臨終之時,竟無一人可托付。而那時流寇山賊尚不知何時能除盡,便不可能將仍病著的明朗留在那小院中。
老夫人說:“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天意。”
無奈之下,只得將明朗送回上安。
老夫人與明夫人約定:待明朗于明府長大之后,便將扁州一半產業贈于明謙,另一半則由明朗明雪明如三姐妹平分。而明朗長大后,留在京城或去往別地,須遵循個人意愿。明朗十五歲之前若出意外,扁州所有產業便將充公。
老夫人在明老伯公還未獲得伯爵之位時,便已獲封誥命夫人,大雍律法規定,凡屬有品階加者,對自擁有的財產有絕對支配權。雖一般都會由子繼承,但在分配額度和形式上,須以本人意愿為準。可立契放到署,由署監管執行。
老明伯公在京城也有產業,早年隨著明遠山繼承爵位時,便一同予他。然而與明老夫人扁州的家產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
明夫人覬覦許久,卻無論何種手段,都不能打老夫人,一直擔心產業最終全部落明朗手中。如此一來,便安了的心。至于日后要不要放明朗走,看況再籌謀,有的是時間。
老夫人不是不知這約定中存在的破綻與風險,但無論怎樣,起碼能先保明朗平安長大,待得自立,即便只靠那一小部分產業,也能一生生活無憂。
老夫人亦心如明鏡,知明朗以后日子定不好過,卻又心存一點僥幸與希:“……那里畢竟是你的家……是你的父親……無論如何,萬般忍耐,養養,好好長大……”
已是午后,院偶有覓食冬鳥飛過,天地一片寂靜,未怕擾醒明朗,安嬤嬤聲音的很低,其余人等輕手輕腳,小心行事。
安嬤嬤搖搖頭,嘆氣道:“老夫人多年未回明府,不知本就懦弱的兒子這些年毫無建樹,愈加懦弱怕事,如今明府儼然明夫人一人當家。可憐我家姑娘,一回來,便在寒天雪地里凍了幾個時辰,大病一場……“
安嬤嬤回想起那些日子,簡直如一場噩夢。
主母表面和藹,暗里苛待。父親懦弱無能,置之不理;下人看菜下碟,捧高踩低,為難怠慢。姐妹冷眼相待,冷嘲熱諷……
明朗驟失祖母,又拖著病,一夕之間由天堂落地獄,安嬤嬤一直擔心明朗不能承打擊,不能忍欺辱,會一腔意氣鬧起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明朗仿佛很快明白了們的境,不曾發生任何安嬤嬤擔心的事。
安嬤嬤了把眼淚:“姑娘懂事,不吵鬧不惹事,一則是遵循老夫人叮囑,二則卻是怕老奴為難,為老奴招致麻煩。姑娘甚至從不曾抱怨過,反而常常反過來安老奴。姑娘以前活潑靈,最說說笑笑,自回了明府后,便再未開笑過。哭還是哭的,但也只在人后,人前斷不肯掉一滴眼淚”
私下里與安嬤嬤還是會說話,會笑,會哭,然則終究變了一個人,曾經的天被抑,被抹掉,變了如今安靜,謹慎,克制,有點小心翼翼的姑娘。
屋子里雀無聲,只有安嬤嬤的聲音。
安嬤嬤最后流淚道:“也怪老奴無用,護不住姑娘,方讓姑娘吃這些苦,這些氣。”
容翡手中的茶水已涼了,綠水上前重新添水,容翡卻擺擺手,示意不必,端著那冷茶一飲而盡。他臉上神不明,目卻極冷。常德等人聽完安嬤嬤講述,俱是憤恨難平,之前猜測過明朗大抵在明府不重視,但萬萬沒想到,竟會這般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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