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花燈節,午宴之后,晚上是府里的家宴。
張燈結彩,喜氣盈盈,一場大雪之后,前幾日王媽媽之事被白皚皚的一片徹底掩蓋。
無人知曉,也無人敢提。
晚宴設在壽禧堂,溫寧有孕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府里,這幾日陸陸續續的有人上門祝賀,不過到底還是不放心,溫寧臥床休養了幾日,今日才算是有孕后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出現。
外面還在飄雪,廊下雖然時時有人在清掃,但偶有斜斜的雪片刮進來,地面仍是有些。謝景辭攬著放慢了腳步,等到了壽禧堂時,里面的人已經差不多坐齊了。
眼見著到了門口他的手還扶在腰上,溫寧紅著臉推了推:“松開。”
那麼多人看著呢,他一點兒也不害臊。
可謝景辭一派坦然,并不覺得寵妻子有什麼錯,何況現在還懷有孕。
一個材高大,面容冷峻;一個窈窕婀娜,溫聲細語。兩個人站在一起格外登對,又令人不疑起當初這位表小姐還在府里時怎麼就沒看出來他們這般相配?
“快進來吧,阿寧現在不能吹風。”老太君臉上的皺紋笑的掬了一朵花,和藹地招呼著人進來。
祖母已經發話了,溫寧也不好忸怩,只好由著他攬著進了門。
剛坐下,二房的崔夫人便笑盈盈地開口問道:“幾個月了?”
“剛一個月。”溫寧赧地答道。
那日剛與他說通,不日便懷上了,也沒想到這孩子會來的這麼快。
“那可要好好養著,這頭三個月正是關鍵時候,你又是第一胎,須得小心著。”崔夫人勸道,大約聽見了那日的一點風聲。
溫寧點了點頭,眼見崔夫人還要再問,福安公主卻忽然不不慢地接了話:“第一胎是得謹慎些,往后你邊的下人都得仔細挑一挑,那些手腳不干凈的或者心思不善可萬萬不能放進來,省的沖撞了。”
“謹遵母親教誨。”溫寧向答謝,知曉公主這是在替解圍。
王媽媽突然橫死在正房里,總得要個理由,手腳不干凈被發現后發狂是謝景辭放出去的說辭,如今能得到公主的證實,自然也不會有人再說什麼了。
崔夫人抿了口茶,倒也沒再接續著這個話題,只是當看向江嬈肚子時,目中又忍不住有些許嘆惜。
被這目一盯,江嬈看向邊冷冷淡淡的謝景越,神懨懨,也只好低下了頭去。
這一點小小的曲很快就過去了,一頓飯吃的倒也相安無事。
只是飯后,老太君忽然單獨留住了溫寧。
婚后,外祖母待仍和從前一樣和善,并未因從前那麼多樁親事未而責怪過什 麼,也毫未懷疑和謝景辭婚前便有過不妥之。
但越是這樣,便越令溫寧到愧疚。因此這番單獨相的時候,著實有些局促。
“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老太君關切地問道。
溫寧搖了搖頭:“現下只是有些嗜睡。”
“那就好,若是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時提出來,你平時的飲食也多加注意。”老太君認真的說道,臉上滿是欣,“咱們府里許久沒添丁進口了,有了孩子也能熱鬧一些。”
“嗯。”溫寧點了點頭,明顯覺到外祖母似乎有話對說。
果然,下一刻,老太君便拉住了的手,將一個墜子放到了手中。
溫寧展開掌心,只見紅繩系著一塊瑩白的玉石,了自己脖頸上相同的一塊,不目微怔。
老太君似乎察覺到了的驚訝,長嘆了一聲才開口:“這原本是一對玉墜,當初分別給了你母親還有你姨母。我對們一視同仁,出嫁之前分別贈了們一人一個,本是想讓們相親相,但沒想到世事難料,竟會弄現在這個局面,甚至還牽連到了你們下一代……”
一聽見外祖母的話,溫寧沉默了一瞬,明白外祖母是知曉了當初被拐賣的真相了。
老太君拍了拍的手:“你和你母親一樣,都是個溫良善的子,怕我傷心,所以什麼事都并不跟我提。只是我人雖老了,但在這種大是大非上還是分得清的。是我沒管好你姨母,當年找回來以后,想著盡力彌補,卻沒想到格那樣偏激扭曲,不但搶了你母親的婚事,還拐走了你。我剛知曉的時候,萬分悔恨,恨不得當初就該讓自生自滅!”
老太君說著,緒一激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外祖母,我不怪您,是您將母親養大,后來又這麼照顧我。千錯萬錯,一切都在大火里結束了。”溫寧安地出聲。
再說了,整個恭王府的覆滅里,父親出了不力,也算是替和母親報了仇。
“阿寧,你是個好孩子,你能想得開就好。”老太君了,又嘆了口氣,“其實當初王府出事的時候,你姨母來求過我。我本以為那麼多年的冷落已經讓識的清了,但到了那時還是毫不悔改,又污蔑你父親是公報私仇,加之景辭那會
兒又跟我說了你被拐的真相,所以我當晚并沒給開門。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自食其果,怨不得任何人。”
溫寧默了默,并沒接話。當時正在備嫁,平京城里戒嚴,外面兵戈相見,廝殺之聲不斷,的父親和人都在這場最后的伏擊中,因此那晚心里格
外不平靜,也一直在關注著戰事。
只記得最后兵戈歇止,叛賊伏誅,遠遠的忽看見恭王府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燒紅了半邊天。一片混和嘈雜的人聲中聽說是王妃放了一把火,與落敗的王爺一同自-焚了。
大火燒了一夜,第二天整個王府都化作了灰燼,一切才最終結束。
溫寧只知曉結果,卻不知中間姨母曾經還向國公府求助過的事。這麼一想來,怪不得王媽媽那日說謝景辭對親姑母都袖手旁觀……
“懷玉那孩子和母親是一模一樣。”老太君一想到這里,又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當初還以為被教養的和母親不同,卻沒想到一切也都是假象。那孩子偏狹激進,最后承不住瘋了,一切也怨不得人。”
梁懷玉的事溫寧不想做評判,舊恨新仇,落得如今的下場,對來說已經是仁慈了。
看見神淡淡,老太君了的頭,慈祥地開口:“你如今有喜了,新的一代又要出生了。我跟你說這些就是不想讓你再為這些事煩擾,一切向前看,從今往后,你與景辭和和睦睦的,我想你母親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也十分高興。”
“好,我們會的。”溫寧誠懇地點頭應了聲,老太君才徹底放下了心事,又拉著絮絮地說了一些懷孕時應該注意的事項。
外面,月夜清朗,飄飄揚揚的雪花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一片清輝灑在地面的白雪上,顯得格外舒朗清明,澄澈輕盈。
溫寧出了門,怔怔地看了一會兒雪夜,悶沉的心被這空明的雪夜一掃而空。
不多時,肩膀上忽然一沉,一件溫暖的披風蓋了上來。
“你還沒走?”溫寧垂眸,看著謝景辭仔細地為系著披風的帶子。
“等你一起回去。”謝景辭淡淡地說,又替整理了一番擺,免得被絆住。
“你不想知道祖母跟我說了什麼?”走在路上,溫寧步伐輕快地問他。
“說了什麼?”謝景辭很是捧場,了的掌心。
“我不告訴你!”溫寧故意賣了個關子,目狡黠地看著他月夜下清雋的面容。
聽見的話,謝景辭也不惱,像是一點都不好奇一樣,神沒有毫波。
他總是這副全知全能,一臉了然的模樣。
溫寧覺得沒意思,小臉一耷,便停下了步子,背過了去。
“怎麼了?”謝景辭牽不,微皺著眉,即刻了過去。
可剛一靠近,溫寧忽然便轉過了,手心掬了一捧的雪朝他灑了過來。
細細涼涼的雪花全灑到了他束著的發和黑的狐裘上,星星點點,難得為他添了點煙火氣。
“小老頭兒!”溫寧忍不
住笑出了聲,指著他額發上的一點白捂住了。
“我是老頭,你是什麼,小老太婆?”謝景辭了頰上的,眼中噙著笑意。
“我才不是老太婆!”溫寧嘟著,紅比那旁邊的紅梅都艷。
“你不是老太婆,難道是兔子?專來蠱人的?”謝景辭低低地說道。
白狐圍著的脖頸,臉頰雪白,鼻尖微紅,活像是兔子了。
“蠱人,有蠱到你嗎?”溫寧眼波盈盈的勾著他,紅微啟,說換休。
可當看到他眼眸微深的時候,偏偏又手了小腹,故意提醒著他。
“兔子不乖,可是要被狼叼走的。”謝景辭聲音低沉,慢慢上了的腰。
“那你今晚要不要叼走我?我不想自己走了。”
溫寧無辜地眨了眨眼,頗有些有恃無恐的味道。
第一次遇見送上門的兔子,偏偏又吃不得。
謝景辭拿沒辦法,只好一彎將抱了起來。
一靠進,溫寧練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亮晶晶的眼睛里滿是得逞的笑意。
雪后無人,一路寂靜,謝景辭抱著一步一步踏碎了整潔的雪面,乘著月走了回去。
路過梁園時,隔著一扇窗戶,福安公主遠遠地看著兒子抱著妻子,兩個人低低地絮語著,微風一送,時不時又傳來一聲銀鈴般的笑聲,一向端莊的面容也微微有些松。
兒子年老,懂事的也很早,長的太快,總是繃著臉,很有真正輕松愉悅的時候。從前以為夫妻之間相敬如賓最好,如今親眼所見,才知曉兩相悅最好。
待人走遠,福安公主看著那高高的房頂上皚皚一片靜默了許久,半晌,還是對著邊的嬤嬤喟嘆了一聲:“前幾日那個死得蹊蹺的王婆子的事不必調查了,你去準備些令容吃的糕點,我明日進宮去看看。”
令容那麼怕寂寞,卻常年一個人住在那麼恢弘又深闊的東宮里,也不知這闔家歡樂的日子里是怎麼過的……
時間過得很快,溫寧的肚子慢慢顯了出來,脾氣也越發縱。
嗜睡了三個月,現在不總是犯困了,但口味卻變得很怪。從前鮮吃辣的,如今卻總是纏著要吃。
然而當謝景辭讓廚房按照的要求一一準備好的時候,吃了一口被辣到了,又哭著埋怨他。
一見啪嗒啪嗒地掉淚,謝景辭立即給遞上準備好的牛解辣,可喝了一口,又被這氣味弄得反胃干嘔,瞬間便哭的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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