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河西岸,滿桂看到荷卓時,驚喜剎那升起,又很快彌散。
趕路后暫作歇息的部下們,在周遭假裝喂馬,實則不時覷過來。
滿桂用刀子似的目趕走他們后,唬著臉問荷卓:“你不是呆在蘇泰福晉那里麼?”
荷卓抱著胳膊,像馬祥麟代軍務似的,滿臉板正之:“林丹汗得知了你們的行軍方向,初時覺得被鄭夫人戲弄了,但很快被我姑母說服,他想明白了,只有靠明軍先把努爾哈赤打得起不來,察哈爾才能統一蒙古各部。林丹汗就撥了三千親衛騎兵,準許我姑母帶著,與斡爾朵里的兩千銳合兵,去科爾沁的地盤里堵著,不讓他們馳遠東邊的建州人。”
滿桂聽完,俯檢查著兩匹馬的蹄子,甕聲甕氣道:“你是來給馬將軍報送這個軍的?派個察哈爾的哨探來說不就了,你自己跑來做甚?”
“來看你。”荷卓的語氣明顯和了幾分。
滿桂在糧袋里撥弄馬料的手一滯,他沒想到荷卓這麼直接,片刻前的喜悅又回漫了腔,偏偏一張,從口氣到意思,仍是冷的。
“我有什麼好看的。”
話一出口,滿桂就后悔了。
心理暗罵,自己這是泡多了黃連水麼,不會說半句甜言語。
果然,剛準備彎腰幫他去拿另一個糧袋的荷卓,倏地站直,目溜過鼻尖,對著草地上那扇門板似的背影,冷冷道:“你總教訓代郡的娃娃,刀箭無眼,所以這回,我過來看著,萬一你運氣不好,被建州的牙喇挑下馬了,我得帶人趕去搶尸首,運回宣大埋了,誰讓你當初救過我的命。”
“你……”
滿桂著塊豆餅蹦起來,盯著荷卓半天,終究把“你咒老子”四個字咽下,換哭笑不得的一句:“你現在漢話倒說得真溜。”
荷卓氣惱又委屈。
鄭夫人讓花些日子,思量一番自己的真心到底如何,現在已想清楚,的確是喜歡滿桂的,也相信兩個都強悍而有主見的人,能和馬將軍與儀姐姐一樣,仍過得琴瑟和鳴。
不曾想,興沖沖趕來,滿桂端給這副態度。
荷卓于是不再熱臉冷屁,頭也不回地往遠一隊蒙古人打扮的騎士走去。
馬祥麟踱步過來。
滿桂掩飾尷尬,問道:“馬總爺,那個,荷卓,帶來的是啥人?”
“都是原來葉赫部的真人,蘇泰福晉的陪嫁護衛,蒙古話也利索得很,跟咱們一道去開原鐵嶺。”
滿桂咂道:“夫人是不是請奏朝廷,這回打完老酋后,把建部的趕往北邊,把葉赫部的摘出來,仍是駐守開原北邊的葉赫老城?”
馬祥麟倒是磊落坦然道:“本該如此,葉赫人好比是我們這些石砫土人,只要朝廷不虧待我們,我們愿意給大明守好邊疆。”
馬祥麟說完,瞥到滿桂臉上欣喜之一閃而過,不由打趣道:“聽到荷卓一起去,你心里舒坦了吧?今日沒哄好媳婦,還來得及放到打老酋和皇太極的時候去哄?”
滿桂訕訕地鼻子,向被葉赫族人圍著的荷卓,總是大大咧咧的豪神去,里喃喃。
“他娘的,莫說丟命,就連胳膊兒,老子也不能建奴傷著了。咱還得留著囫圇子,與荷卓,地過日子。”
兩百里外,靖安堡。
努爾哈赤目森然地看著趴跪在地上的五六個男子。
他們中,有的負責戍守廣順關,有的負責戍守靖安堡,都是皇太極事先收買的明軍小頭頭。
昨日金軍轟塌廣順關正門的城墻后,踩著云梯上城的牙喇氣勢洶洶。明軍叛將見真人果然厲害,立刻帶著自己的二三十號家丁,繞到城關南邊,殺死守卒,打開關門。
今早,靖安堡也重演廣順關的一幕,沒多久就被金軍占了。
皇太極很得意。他自詡比父親和其他諸貝勒都更懂兵法,尤其對于攻城,他深知金軍打馬沖鋒和下馬近戰的優勢,都不如在山林平原間接敵能發揮,因而火炮轟城和埋伏,都是不可或缺的戰。
此刻,皇太極將應的明軍細,給努爾哈赤一一說了他們各自的職。
老酋將狠辣之略收,沖靖安堡的守備問道:“開原的馬林,帶走了多人馬去沈,你可曉得?”
“回大汗,小人估著,能帶的兵,都帶走了,因為那邊開拔前,還到此來調了三百人。”
“開原城上,有火炮麼?”
那守備小心翼翼地抬起上半,指了指不遠的金軍火炮:“回大汗,有炮,筒子的細和那些差不多,大概五六門吧。”
“這麼?”
多疑的皇太極不是很信,開原雖不像鐵嶺那樣,屬于李梁父子世代經營的老巢,但馬家從宣大鎮過來時,家底也不薄,馬林難道沒通過文龍多買些大炮,布防于城頭?
靖安堡守備有點張,忙與其他幾個叛將談幾句,才再次口吻肯定地向皇太極道:“四貝勒,這幾個兄弟,都是半月前才去過開原討餉的,確實沒看到新的火炮。馬林那人,自己養的家丁也都是騎兵和重甲步兵,不使火。”
皇太極明白了,向努爾哈赤道:“阿瑪,看來這個馬林,學他們自己人,還不如咱大金學得快。”
努爾哈赤已經得到了想要的軍,不再廢話,下令各旗的銳補充一些干糧后,再奔襲四十里,今日就兵臨開原城下。
兩個時辰后,當金軍負責在外圍扎營和看管輜重的一部分包,聽到震耳聾的炮聲響起時,都以為是自家的小炮,又轟上明國的城墻了。
直到一個年輕的包,爬到坡上眺,才驚呼道:“不對啊,鐵疙瘩炸開的地方,在開原城外頭老遠,在咱自己的陣里。”
聽清他的話,眾人紛紛也尋了高去看,看了沒多久,其中一個當年參加過順之戰的老包,就瞪著眼睛、言之鑿鑿道:“開原城上的,比咱的小炮大得多,和,和那年順城頭的一樣,一疙瘩能轟走半個牛錄的厲害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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