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室雀無聲。

桑枝夏默默低頭喝茶不言語，徐璈依舊是笑得一臉從容。

齊老神複雜，嫌棄地推開徐璈脈象穩健有力的爪子，口吻古怪：“你這個舊傷，想複發到什麽程度？”

有一說一，徐璈沒病。

這混賬東西盡管滁州之戰驚險一把險些丟了小命，但恢複得好幾乎沒什麽後患。

正是年輕力壯的年紀，這些時間多勞累奔波於氣有損，也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在齊老看來藥都不用抓，吃飽飯好生閉著眼睡兩覺，休息足了就能比野牛都壯。

可徐璈既然這麽說了……

齊老一言難盡地說：“你先說說，你想要什麽樣兒的？”

徐璈從善如流地出個笑：“不要命，但一時半會兒難好，長年累月也不易恢複的那種。”

“啥玩意兒？”

齊老了口涼氣：“你這是……”

“你小子一肚子就沒揣一點兒好心眼兒？”

“眼下正是忙的時候，你……”

齊老話聲戛然而止，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嘖了一聲：“勉力撐著把江南的局解了，你是不是就該抱病休養了？”

“年紀輕輕的，病這麽早？”

徐璈被齊老奚落慣了，聽出這話帶著的諷刺也隻是笑：“您不是都猜得到的嗎？”

“於小王爺的江山大業，我們夫婦出力頗多，再往後江山安定，我就沒必要沾染兵權了。”

隻是兵權特殊，想染手手都要講技巧。

如果沒有個提前鋪墊好說得過去的理由，哪怕是徐璈甘願舍棄兵權，剛登上寶座的江遇白也會因為冷落工程，在世人口中有卸磨殺驢之下嫌。

徐璈盡管不是多厚道的人，也沒必要逮住對自己掏心挖肺的弟兄，反手就往被天下人不恥的火坑裏推。

既要輕鬆，又要名正言順。

現在開始鋪墊醞釀，時機正好。

齊老打量徐璈半響，生生被氣笑了：“你倒是割舍得下。”

“得失本在本心之上，我並不在乎這些。”

徐璈一副溫順的模樣，含笑說：“那此事，就有勞您了？”

徐璈在滁州重傷一事人人皆知，接著又遇上了江南大洪。

這個節骨眼上一旦傳出他舊傷複發的消息，不管是江遇白還是嶺南王肯定都會派人前來協助診治。

麵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

而放眼天下，能把這個麵子功夫做到天無的，有且隻有齊老一人。

齊老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有些好笑：“知道了，不難。”

“不就是在你的脈象上做手腳嗎？這活兒嫣然就能做。”

“不過你這臉……”

齊老不信邪地手在徐璈臉上劃了一下，看著徐璈罕見無措的目，盯著自己微微染白的指腹，微妙地說：“你用夏丫頭的脂了？”

徐璈目閃爍，看左看右就是不看齊老。

桑枝夏實在是沒忍住笑了：“您再多問幾句，有人隻怕就要當場打地鑽進去了。”

有些事兒想辦起來，那就是宜早不宜遲。

趁著機會難得現下人多，徐璈抓住機會對外出病弱的樣子，先一步造勢，有利無害。

除了……

徐璈自己崩塌得一敗塗地的可憐形象。

齊老忍笑揶揄：“想得倒是周全，脂也塗得勻稱，隻是沒必要。”

“回頭我讓嫣然給你送個東西，三日一粒吃了就行。”

徐璈站起認認真真地垂首說是，耳泛著不易察覺的紅。

齊老咳了一聲作勢要走，腳剛抬起來突然對著桑枝夏說：“你幫他把臉上的抹一抹，那脖子和臉都兩個兒，一看就不對勁兒。”

“墳頭上燒草紙，糊弄鬼呢？”

齊老調侃完了甩手就走，扔下滿臉麻木的徐璈，愉悅得還哼起了小調兒，連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

桑枝夏把齊老送出去，再轉頭看著徐璈臉和脖子明顯的分界線，忍無可忍地角搐。

“話說，你這……”

“陳！菁！安！”

桑枝夏被徐璈咬牙切齒的靜弄得一驚，下一秒就哈哈大笑出聲。

“哎呦……徐璈不是我說你，你怎麽跟桑延佑那小子似的，人家說什麽你都信啊？”

陳菁安是好人嗎？

那就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樂子人兒，誰的笑話都想撿。

徐璈一時糊塗給了陳菁安發揮的機會，陳菁安怎麽可能忍得住不讓徐璈出醜？

隻可憐徐璈累得腦子都糊了一時沒防備住，愣是被陳菁安揪著耍了一小圈。

徐璈塗了的臉也跟脖子一樣黑了，鍋底似的。

桑枝夏實在是於心不忍，把人摁著坐下沒讓他去找陳菁安拚命，艱難道：“嗐，沒事兒。”

“這攏共也沒幾個人看到，除了齊老誰還看得出來是怎麽回事兒？”

徐璈還是咬著牙不吱聲，桑枝夏努力讓自己的表正經一點，聲細語地安：“真的沒事兒。”

“我就沒看出來，我……”

“枝枝，你真的沒看出來嗎？”

徐璈握住桑枝夏忍笑忍得發抖的手，起眼皮說：“齊老讓我手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你笑了。”

桑枝夏瞬間正：“你看錯了。”

“你臉這麽差，我擔心你都來不及，我怎麽會笑？”

徐璈將信將疑地瞇起眼。

桑枝夏捂住他的眼睛踮腳在他的眉心親了一下，角上翹：“真的沒笑話你，我就是見到你高興。”

“你平安回來了，我怎麽可能不開心？”

桑枝夏話說得好聽，還難得主，連著親了徐璈好幾下。

夫妻纏眷的溫香語，徐璈再的骨頭也被泡了幾分，連帶著臉都好看不。

可就在桑枝夏放開徐璈去找東西給他洗臉時，徐璈捂著自己被親的腦門一字一頓地說：“枝枝，陳菁安死在我手裏還能算英烈嗎？”

桑枝夏背對著徐璈，肩膀不控製地抖。

徐璈惻惻的：“算的吧。”

“他小子完了。”

桑枝夏生怕自己失控笑出聲趕走了出去，等回來的時候，看到抓著匕首出神的徐璈也沒續之前的話。

反而是徐璈看起來像是冷靜了許多。

起碼應該是能再忍一會兒才會對著陳菁安下殺手。

陳菁安今天算是安全了。

桑枝夏邦徐璈把可能被看破的破綻理好，還沒站直就被拉住了手腕。

視線稍一轉，桑枝夏落了徐璈的懷中，不得已仰頭看著近的大臉，眉眼暈笑：“怎麽？”

“要收拾我啊？”

徐璈低頭在桑枝夏的鼻尖親昵地蹭了蹭，含混道：“收拾你的事兒晚上再說，現在不急。”

“枝枝，你還記得桑延佑順手弄回來的那個半仙嗎？”

桑枝夏眉梢微挑：“那人惹事兒了？”

“不是。”

徐璈泄憤似的叼住桑枝夏的角，聲調模糊：“他倒是乖覺，隻是我今日看到他的小攤前聚了不人，想借他的舌頭一用。”

桑枝夏不明所以地啊了一聲，不太明白這活人的舌頭借來到底有什麽用，以及這玩意兒到底該怎麽借。

直到當日傍晚，桑枝夏才明白了徐璈未盡的深意。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