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盡是迷蒙黑霧,不聲不響地裹整個院落,那道形高挑瘦削,攜了瑩白如玉的一瞬亮,朝靠近時,好似猝然出鞘的刀刃,盡碎暗。
一個名字沖破混不堪的意識,竄在心口上。
此刻的裴渡盡數褪去平日溫馴,踏風而來,白衫翻飛,周是數道無法抑制的殺氣。
他像是了怒,黑眸中笑意消卻,空留一片森然冷厲,手中長劍嗡鳴不止,破開吞吐不定的暗芒。
謝鏡辭嗅到越來越近的樹香。
待頹然倒下,栽進一團僵的溫熱。
“裴渡。”
邪氣不間斷地啃噬神經,困得厲害,用最后一清醒的意識告訴他:“孟小汀……”
有什麼東西懸在半空,經過片刻遲疑,籠上后頸散落的黑發。
他嗓音很沉,開口說話的時候,整個腔都在微微震:“嗯。”
“天生劍骨。”
那邊的邪氣竟是桀桀怪笑,并未即刻發起進攻:“我找尋這種質已久,居然在這兒撞上……有趣,有趣。”
它說著一頓,似是細細將裴渡端詳半晌,繼續慢聲道:“小子,你于我有益,不如與我做個易――我大發慈悲留你一命,等殺了這丫頭和另一個劍修,你便隨我回去,做我臣屬如何?”
聽聞后半段言語,裴渡眼底殺意更甚。
“先別急著拒絕,看見那些為我任勞任怨的修士了嗎?”
它料到他的反應,并未生出惱怒,而是輕聲笑笑:“我給予他們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一切隨心的世界――在那里,所有心愿都能真,無論仇家、劍尊法圣還是形形的人,皆會毫無怨言匍匐在你腳下,你難道不想要?”
它所言的“全新世界”,應該便是夢境。
凌的線索漸漸匯集。
邪氣為走投無路的修士們心編織心想事的幻夢,換取后者全心的絕對臣服。
所以他們才會形孱弱、許久未曾修煉,幾乎在世間消匿所有行蹤,不知去往何。
在這麼多年來,殷宿等人一直都沉溺于虛妄之中,至于現實如何,早就不去多做在意。
實在可悲。
“我早就聽說過,你被裴府逐出家門,盡折辱,了那麼多苦,你莫非不想把那群人輕而易舉碾在腳下?更何況――”
那道古怪的聲音愈發沙啞,仿佛泥沙漸漸淤積,混雜著顆顆石粒,無比糙地劃過耳。
邪氣笑得震不已,言語間橫生嘲弄般的惋惜:“對你并無心意……你對此心知肚明,不是麼?”
裴渡握劍的右手兀地一僵。
“你苦苦候在邊又有何用?不如歸順于我,前往那無邊夢境之中。”
它看出這一瞬怔忪,笑意漸濃:“所有人都得到了想要的一切,金錢、地位、人……你難道不愿意看到,對你百依百順、無限鐘的模樣嗎?”
百依百順,無限鐘的謝小姐。
懷里的姑娘已經漸漸睡去,裴渡眸微暗,自角揚起自嘲的輕笑。
多可笑,即便不愿承認,可愿意對他無限鐘的謝小姐……必然是場虛幻假象,當不得真。
早在許多年前,他就已經暗自下了決心。
屬于謝小姐的影子太遠太亮,如同穹頂上不可及的太。他出生于塵泥之間,一點點朝靠近,便已經用去了大半生。
裴渡絕不允許任何人墜落下來。
在幻夢中得償所愿又如何,倘若真正的謝鏡辭出事,一切便全都沒了意義。
他只在意,也只想要。
芒萬丈的太,就應當永遠無憂無慮懸在天上。
哪怕他一輩子都只能遙遙地、悄悄地仰。
黑發被他笨拙別上耳畔,裴渡終是沒能忍住,用指腹緩緩過圓潤的耳垂。
叢生殺氣里,這抹綿的意顯得微不可查。
“你大可同好好道別。”
邪氣察覺殺意漸退,哈哈大笑:“與我回去,就能很快再見到了。”
黑霧再度上涌,在狂嘶啞的笑聲里,年輕的劍修微微躬,將懷中扶向石凳坐好。
元嬰的威沉甸甸向下,當他低頭啟,溫和清越的嗓音自間淌落,即便被吞噬大半,也仍舊清晰可辨。
“謝小姐。”
薄輕輕靠近瑩白的耳垂。
當兩道于電石火間短暫相接,好似蜻蜓點水,徒留令人戰栗的麻。
他的呼吸滯留在頸間,騰起淡淡的熱。
只不過是這樣的,就已經讓他整顆心臟都難以自持地狂。
裴渡握手中長劍,無比近地告訴:“……別怕,我在。”
頃刻之間,劍疾作。
裴渡轉剎那,漫天花雨倏然散開,被肅殺鋒刃盡數碾作齏。勢如疾風的劍氣凝出刺目白虹,寒芒斬幽朔,霜雪驟破空,伴隨一聲尖銳鳴嘯――
滿園殺氣,盡數向邪氣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