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和梁健按照原定計劃，坐紅眼航班飛往澳大利亞。他們先飛到新加坡，然後在機場停留，等待轉機。

航班延誤，這一等就等到北京時間第二天的下午。

林渺一夜興，沒睡好，不停地查看國新聞，卻一直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消息。

梁健心事重重，頻繁拿著手機去洗手間，不知是尿頻還是去打電話。

林渺看著他瘦小猥瑣的背影，厭惡地皺眉。打算到了目的地，就和他分道揚鑣。

並不把梁健放在眼裏，這次回國，因為梁健份敏，撈到的錢大部分都在林渺賬上。

梁健以後日子好不好過，還要看林渺有多大方仁慈，想著，倨傲地彎一彎角。

但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林渺英文不好，四通聯絡也不及梁健在行。要先靠著他，找個好地方安頓下來，然後再和他徹底解綁。

很快梁健又走回來了，他按照外國人的做派，微彎腰在林渺額上一吻，心不在焉地低喃:“等急了吧親的，很快就好了。”

林渺忍耐著，溫婉微笑:“我不著急。我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麵呢。”

他們看上去像一對恩麵的夫妻。

梁健看了看表:“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我們改路線吧，如果有人盯著，正好也放個煙霧彈出去。”

林渺有些猶豫:“改哪兒？”

梁健看著航班信息大屏:“他們一定認為我們會找個優越發達的西方國家落腳，我們就出其意料，去個不那麽顯眼的地方。”

“我們去南非吧。”他說。

林渺想了想，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膀。南非也是相當富裕的國家，這還是知道的。隻要有錢，也不愁生活質量。

“我討厭黑人。”嘟囔著，一邊起和梁健一起去買機票。

梁健微笑著輕輕摟了摟肩膀:“隻是暫時的親的，我們在那裏過渡一下，然後再去你喜歡的地方。”

兩個人改簽了機票，登上了去開普敦的飛機。

國還是沒有任何風吹草，林渺有些焦躁不安。

梁健這次倒像是徹底放鬆下來，還心地給要了一杯橙。

飛機落地時正是淩晨，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

林渺困得頭暈腦脹，迷迷糊糊地跟著梁健一路下飛機，出機場，坐上他早就訂好來接他們去酒店的汽車。

有那麽一瞬間，林渺覺得有個男人在邊還是有用的。甚至重新考慮了一秒自己的打算。

手機似乎響了一下，有條新消息進來，瞥了一眼，又好像沒看到。然後便坐在車後座，靠在梁健肩頭，沉沉睡了過去。

*

林渺是被一陣惡臭熏醒的。

費力地睜開眼，嚇得渾一抖。

眼前，周圍，全都是黑的人臉。

那一雙雙呆滯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

像是黑夜裏麻麻的螢火。

林渺急促地呼吸，腦子一片空白，許久才微微回神。

坐在一輛搖搖晃晃的箱式卡車裏。細微的線從門口的隙進來，天應該已經大亮了。

被在一群黑人中間，不風如鷹豆罐頭。無數道帶著異味的呼吸，直直噴在臉上。

他們衫襤褸，表麻木，似乎盯著，是他們唯一會做的事。

他們的眼神裏沒有惡意。那隻是一群即將被做罐頭的沙丁魚著一條混進來的針量魚。

也沒有憐憫。

那些高級的，都不是時刻掙紮在生存線上的生應該有的。

林渺慢慢反應過來，被梁健賣掉了。

甚至不是以一個人的份被賣掉的。

將變一個奴隸，或者人的活供。

林渺仰起頭，眼睛漸漸紅，絕地大口大口地氣，像一條瀕死的魚。

突然想起下飛機時收到的那條陌生信息，此刻才反應過來它的意義。

“梁太太，我把您對曆任金主的所作所為告訴了梁先生。不用謝。旅途愉快。”

那是霍廷昀。

林渺在寂靜中歇斯底裏。

外麵驕似火，破舊的卡車在非洲草原上飛馳，開往無人知曉的地方。

*

許讚在醫院躺了一天。有些水，膝蓋傷，腳也扭傷了。

覺得自己沒事，可霍廷昀卻不許出院，是要醫生給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

好在慧姐把珍珠帶過來了，許讚和兒好生親熱了一番，又好一陣安，確保珍珠不會留下什麽心理影，這才安下心來。

段釗和王珊也來了，王珊甜會說話，又是說許讚“必有後福”，又是誇霍廷昀“姐夫神勇”，病房裏氣氛一度十分歡快。

段釗不說話，隻目不轉睛看著姐姐，許讚知道他擔心了，眼裏盈了淚，安地拍拍弟弟的手。

珍珠得到媽媽明天就會回家的保證，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和慧姐舅舅舅媽回去。

霍廷昀把人都送上計程車，回到病房來，沉默地坐在許讚床邊。

許讚去拉他的手，討好地歪頭笑:“你是不是……生我的氣啦？當時太害怕了，又著急，隻想趕找到珍珠……”

霍廷昀麵無表，卻也沒把的手放開:“我不生氣。”

許讚鬆一口氣，聽見他又淡淡道，“反正你要真出什麽事，我就跟著一起唄。”

許讚著急了，嗔怪地瞪他:“淨胡說，那珍珠怎麽辦？”

霍廷昀抬起眼，靜靜看著，眼眶竟慢慢紅了。

這是個多麽殘忍的假設。

許讚哪見過他這樣，登時慌了，趕蹭過去抱住他:“廷昀，我以後絕不會再這樣了，我一定什麽事都先和你商量，我保證……你不生氣了好不好？”

從未這樣聲細氣地哄自己，霍廷昀一時還用的。

他抬起手回抱住許讚，輕歎一口氣:“不怪你。我也絕對不會再允許這種事出現，我保證。”

兩人膩歪了一會兒，霍廷昀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走出病房接起來。

片刻後他走回來，定定看著許讚。

許讚正在吃蘋果，笑起來:“你幹嘛？這樣看我。”

霍廷昀坐到邊，一頭發，聲音溫得要滴出水來:“許讚，你最堅強了，有些事，我不想瞞著你，也不想你從別人口中知道。”

他把手機屏幕放在許讚麵前。

是一份親子鑒定報告的照片。

鑒定結論是——符合傳規律，檢材一是檢材二的生學父親的幾率大於99.999%。

被鑒定人一:孟遠，被鑒定人二:許讚。

許讚來回看了好幾遍，有些回不過神，看向霍廷昀:“這是……什麽意思？”

霍廷昀組織一下語言:“孟遠，孟巡的大哥，孟笑晗的父親，也是你的，親生父親。”

許讚手裏的蘋果滾落到床上，扯一扯角，有些想笑，卻又沒笑出來:“這是什麽烏龍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霍廷昀把蘋果拿開，把摟進懷裏:“我知道你一時接不了。你知道你的型是AB型吧，那你知道你爸爸，我是指段爸爸的型是O型嗎？”

許讚眼裏一片茫然。

“三十年前，孟遠在桐鎮扶貧四個月。他應該就是那個時候，和你媽媽相的。”

霍廷昀把這次去桐鎮得知的所有信息，一五一十地講給許讚聽。

“我現在猜測，你之所以姓許而不姓段，很可能是因為，你不是段國強的兒。”霍廷昀低頭看向許讚。

許讚怔怔地，看向窗外朦朧的夜。

小時候爸爸一直對很冷淡，不親，也不嚴厲，就像自己和他沒關係。

小夥伴和吵架，曾經有一次冒出來一句“野種”，許讚不懂那是什麽意思，外公聽見了，去那孩子家裏理論了很久。

從那以後，再沒有人提那兩個字。

許讚曾以為那些異樣的眼是因為父親是倒門婿，是因為不合常理隨母姓。

現在想起來，才後知後覺地領悟，恐怕不是這個原因。

“這次你遇險，我急之下去找了孟遠。孟先生幫了很大的忙，我很激他，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讓我給你們做一個親子鑒定。許讚，你別怪我擅作主張，好不好？”霍廷昀說。

許讚輕輕問:“他還不知道鑒定結果，對嗎？”

霍廷昀點點頭:“是，我還沒有告訴他，我必須先問問你，是否願意，和他相認。”

許讚久久地著窗外，神悠遠而靜謐。

許久才開口。

“我不願意。”平靜地說，“廷昀，這個爸爸，我不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