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人抵達餐桌之前，溫榮先站了起來，看到他的神態，葉空意識到這大約是大家族的餐桌禮儀。

正要意思意思地站一下，卻被老人抬手一按的手勢阻止了。

那是非常隨意又非常毋庸置疑的姿態。

他甚至沒有多看葉空一眼，已經在主位上坐下來。

“不用客套。”

老人拿起熱巾了手：“先吃飯，填填肚子，你們應該都了吧？”

說著他便拿起筷子先吃起來，剩下的人才跟著舉筷。

“特意廚房做了你的鬆鼠鱖魚，你嚐嚐還是不是原來的味道。”

老人用手背對溫璨示意了一下，又自己舀了一碗湯，喝了一口，便發出讚歎的聲音：“你王叔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溫璨麵冷淡，卻聽話地夾了魚吃。

老人便看著他笑了笑，視線又落到葉空上。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向葉空，正在夾菜的手指於是一頓，一個側頭，正對上老人淡淡的視線。

比起長輩看晚輩的目，那眼神更像是上位者看下位者，有種自然而然的俯視與審視。

被葉空盯住他也沒挪開，反而又看了片刻，才點了點頭，笑著指了指麵前的菜：“聽說你喜歡吃烤鴿，專門放到你麵前了，嚐嚐看？”

葉空慢慢將停住的筷子移到邊，咬住，咀嚼，咽了下去。

然後在老人勉強算得上溫和的注視裏，抬起頭微微一笑：“喜歡吃烤鴿的不是我，是葉臻。”

“……”

老人臉上的笑意一頓，餘淡淡飄向了站在一旁的老管家。

不過下一秒葉空又將筷子移向了另一道菜：“不過春卷我很喜歡。”

夾起一炸得漂亮金黃的春卷吃下去，然後微笑：“好吃。”

“……”老人慢慢將視線重新落回上，片刻後才緩緩笑了笑，“喜歡就好，有你喜歡的菜，今天這趟就沒白來。”

葉空微微一笑。

兩人不過幾句話的時間，整個飯廳的氛圍卻莫名拉到極點。

除了他倆都若無其事之外，就連溫璨都停了筷子，無聲觀察著。

溫榮更是瞪大了眼睛，雖然沒有出聲，表卻充分泄了他的驚駭。

而站在老人後的老管家，則是一邊冷汗連連，一邊忍不住對葉空出了敬畏的神。

之後，這頓飯吃得很安靜，充分遵循了食不言的規矩。

飯後傭人奉上了漂亮的甜點，葉空這才亮了眼睛，慢慢卻很專心地，將一份甜品全都吃了。

“喜歡的話，以後可以天天讓廚房做。”

“……”

這話裏含的意思，讓葉空不聲挑了下眉。

接過溫璨遞來的紙巾，慢條斯理地了。

隨後一行人又轉移了地方。

但和葉空上次來的會客廳不同，這一次的談話地點明顯規格要更高一點。

待到幾人都各自落座後，老人才敲了敲沙發，道：“聽說，你們想在來年春天，也就是阿璨媽媽的忌日那天訂婚？”

“是。”溫璨道，“我的人生大事，最重要的時刻之一，我想讓媽媽也看到。”

老人不置可否，隻轉頭看向臉有些難看地溫榮，張口時語氣冷了不：“你怎麽想？”

“還是應該問問葉三小姐的意思吧？”溫榮僵的看了眼葉空，“畢竟是你們的好日子，定在阿璨媽媽的忌日會不會……不太好？”

不等溫璨和葉空說話，他又搶先說：“當然，這隻是我的顧慮，如果你們已經商量好了當然都看你們自己的。”

“哦？”老人有些驚訝的看他，語氣緩和許多，“你這是不反對他們訂婚了？之前不是還一直不肯點頭？”

“……”溫榮發出一聲冷哼，恨鐵不鋼似的看了溫璨一眼，“我有什麽辦法？兒子長到二十七歲突然進了叛逆期，本不聽我的，我難道還能一直跟他計較不？”

“那你倒是懂事了。”老人表越發滿意，還笑了一聲。

“本來就該這樣。”老人道，“當年和葉家訂婚也隻是出於我和老葉的一時衝，我原本就想著，要是阿璨喜歡這婚約才作數，阿璨不喜歡也就罷了，不過現在既然兩個孩子有緣分，彼此都看上了，那自然還是履行這個婚約更好，也免得我們再去想借口，我還要跟老葉掰扯一番……”

看了眼溫榮好似還在不快的表，老人又掃了眼葉空，若有所指道：“你有什麽好對阿璨擺臉的？當初你和小池結婚我有反對過嗎？我有挑剔過小池的任何問題嗎？”

“那怎麽能一樣？”溫榮皺起眉，一臉嚴肅道，“彎刀是大學教授，品德高尚貴重，但凡知道的沒有說不好的，可您孫子喜歡的這個……”

他看了眼葉空，發出一聲冷笑：“第一次見我就囂張不已，今天再見，更是跋扈至極，連溫瑯那麽小的小孩都能下手！要是繼溫蓮之後溫瑯真的又在我們家出了問題，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麽和堂哥……”

“好了！”阻止他的竟是溫老爺子。

老人眼睛冷冷瞥過呼吸急促怒意翻湧的溫榮：“不過是個旁支的小孩，別說醫生檢查過沒有什麽問題，就算真的踩出問題來了，他們敢說一個字嗎？！”

“……”溫榮僵住了，原本還憤怒不已的眼神逐漸冷卻，變得有些訕訕地。

老人這才轉頭看向葉空，對上黝黑如鏡湖的眼，微微愣了一下，才安似的笑了笑：“我們溫家，再囂張跋扈的媳婦，都是娶得起的。”

葉空也跟著笑了起來：“那我就把這當做是……溫爺爺在給我撐腰了？”

“有何不可？”老人對舉了舉茶杯，“其實爺爺我以前還一直發愁，我家的孩子都太老實了，不管是阿璨還是阿璨他爸，從小到大都是豪門子弟的標桿，我空有地位和財產，卻還從未會過孩子在外麵闖禍找我給他們兜底的覺呢……”

“不瞞你說，這一點上，我羨慕你爺爺的。”

老人笑得平易近人，神態甚至稱得上一句老頑了。

葉空看得在心中稱奇，口中也道：“那溫爺爺以後，大可以好好會一下了。”

一老一彼此對視，都笑了起來。

看似輕鬆的氛圍裏，溫璨沉默，溫榮的臉卻越來越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