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空在笑。

在母子悲痛的哭嚎聲裏，捧腹大笑，笑得在溫璨的椅旁捂著肚子蹲下來，見到來人還了眼角的淚花，一雙被水浸潤的眸子閃閃爍爍，似夜裏星子。

抬眼看來，在人驚歎其麗之前，卻先有種無垠的冷意撲麵而來。

老管家心中自有想，表卻滴水不：“老先生讓各位客人都各自去休息，別再逗留在太底下了，尤其是大爺和……”

他視線轉向還在保鏢手裏踢蹬不停的男孩，敷衍的稱了一聲“阿瑯小爺”。

“小爺”三個字被他喊得快而輕慢，不仔細聽本聽不出來。

人眼中頓時浮現極不甘心的神，卻立刻低了頭，不敢再大聲嚎啕，隻低聲嚶嚶著。

葉空蹲在椅邊，抬頭看了眼頭頂的。

分明和曬這個字一點都不搭邊。

有權有勢的人就是這樣隨心所指鹿為馬。

含著笑站起來，拍了拍手掌，推著溫璨就要遠去。

卻在離去之前聽到溫榮喊了溫璨的名字。

“你讓我很失。”

他的眼神就像一個徹底寒了心的苦的慈父。

無奈極了，也疲憊極了。

溫璨卻回：“你也讓我很失。”

他沒有回頭，葉空便隻能聽見他的聲音。

冷漠的，帶著戾氣的語氣。

溫榮似乎愣了愣，卻沒再說話，隻沉默著看著他們走遠了。

直至保鏢鬆手，老管家也對溫榮點了點頭，轉離開，他才終於看向了那對母子。

當媽的迅速抱起了兒子，抬頭朝他遞了個淚盈盈的目。

溫榮走過去將他們扶起來，姿態和距離都極有分寸，口中也都是客套的安。

可就在人站起來的時候，他低聲音，留下輕飄飄的一句“還算你教的不錯”。

以主人風範領著兩人離開這裏的時候，溫榮不著痕跡地朝屋簷下看了一眼。

那裏裝著一個攝像頭，紅在上麵若若現。

·

“那個人和你爸是姘頭嗎？”葉空問。

“……不知道。”

“……”葉空有些驚訝地停了一下，“你沒做親子鑒定？”

溫璨莫名的笑了一聲：“不需要做鑒定，溫蓮和溫瑯肯定是他的兒子。”

“……”

“知道我是怎麽確定的嗎？”溫璨著遠的湖麵，語氣平和，“在你上次來過溫家，說了那些話後，我專門派人去他們的房間裏搜過，不管是溫榮還是溫蓮，他們的枕頭、床單、盥洗室裏，每一個角落，都找不到一落發。”

微風輕拂，男人的語氣好似在講一件小事：“雖然溫家的住家傭人一向都很盡職盡責並且仔細，但做到這個地步，卻是以前從未有過的，隻是我無意打草驚蛇。”

他環視四周。

遠的塔樓響起一聲悠遠的鍾聲。

歐式的建築頂有白鳥起飛，呼啦啦如同風的呼嘯。

“這裏很漂亮吧？”溫璨在風裏說，“曆經歲月的建築，充滿生機的綠植，一切看起來渾然天，好像天生就是這副讓人驚歎的模樣——但其實，這裏的每一細節，甚至廊柱上的每一條紋理，湖裏的每一種水草，岸邊的泥土，全都是經過各方麵的專業大師來仔細篩選和布置的，接著，家主又會雇傭很多很多人，日複一日的耗費著力和錢財，將這一切長久的保持下去。”

“這裏的一磚一瓦，甚至空氣裏的香氣，都填滿了金錢和權力。”

溫璨了修長的指尖，角要笑不笑：“在這樣的地方，就連看似自然的事背後都藏滿了人力，更不用說滿屋子都找不到一落發這樣不自然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葉空道，“溫榮在防備你。”

“隻靠溫榮是做不到的。”男人臉上浮現一點輕慢鄙夷的笑，這樣有些刻薄的表在他臉上，竟有種暗又尖銳的俊，“在這座莊園裏，他頂多是個老年吉祥，權力僅限於在我之下發出一些無關要的命令——就像狗吠一樣。”

“……”葉空眨了眨眼，直到男人若有所覺看過來才移開視線，說出了自己一秒想到的人選，“所以，是你爺爺？”

“……”溫璨沉默下去，臉上的笑也消失了。

葉空觀察著他的表，有些遲疑道：“據我所知，他非常重你。”

長久的沉默後，溫璨笑了笑，語氣沉甸甸的：“他是一個很好的家主，也是一個不錯的爺爺——同時，還是個很孩子的父親。”

葉空明白了，於是也跟著沉默下來。

兩人一站一坐地待在湖邊，靜靜地看著湖中不停浮上水麵的觀賞魚。

很久以後，葉空才說：“所以我才覺得，我可能永遠都找不到那樣的人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溫璨卻沒有追問。

葉空已經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這世上的人活著，每一個人都戴著很多不同的份。”

“每一個人也總是需要對不同的人負責——”歎了口氣，聽起來有種不符合年齡的滄桑，“所以，這世上真的會有最我、隻我，永遠都選擇我的人嗎？”

“……會有吧。”

風帶來溫璨語氣淺淡的回答，“雖然很短暫，但我的媽媽，的確這樣過我。”

葉空一頓，轉頭看向他。

眼神不知是憐憫還是羨慕，最後又化作一聲笑。

“算了，反正時間還長，在我決定去死之前，總還能繼續陪你演下去的。”

推著椅向建築走去：“我也開始好奇，你到底會抵達一個什麽樣的結局了。”

·

天邊晚霞漫天的時候，傭人便開始忙活起來了。

巨大的長條桌上擺滿了盛又堪稱麗的大菜。

葉空被引下首第二個座位時，主位上還沒有人影。

直到溫榮沒什麽表的在斜對麵落座——也就是溫璨的對麵，接著又有溫蓮的媽媽帶著溫瑯走進來，又上演了被老管家恭恭敬敬“請”出去的鬧劇之後，又等了足足十分鍾，才終於有人拄著手杖，一步一步下樓了。

葉空轉頭看去。

還隔著距離，看不清老人的麵容，可閃耀的水晶燈已經映那雙渾濁卻銳利如獅的眼睛。

就像人未到，靈魂的亮度卻已經先亮人眼底。

葉空瞇了瞇眼，一瞬間想起了自己隻見過一次的葉家的老頭子。

突然間才想起來——這兩個老頭，似乎還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