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樹影輕輕挪。

穿著襯衫長的男人坐在椅上，以微微仰頭的姿勢，像睡著了一般閉著眼。

他皮白，被照著更加呈現出明冷玉般的清涼。

可他頭發眉卻又都很黑，著過分清逸致的廓，一眼去，有種水墨畫中人生生從紙麵上活過來了的錯覺。

葉空悄無聲息地站在這幅活著的水墨畫麵前，垂著頭盯了好一會兒，也擋住了好些正在拍的鏡頭。

投下的影落在男人上，他卻好半晌都毫無所覺。

葉空於是蹲下來，抬起手，本想去住他的鼻子，卻不知為何在半路改了道。

不由自主一般，用食指指背，慢慢到了他的睫。

直到那在指背上輕輕掃過，男人突然毫無預兆地睜開眼。

黑眸沉靜微涼，沒有毫睡意，視線清楚地聚焦在臉上。

兩人保持著莫名其妙的對視好一會兒，直到氣氛開始變得微妙起來，男人才慢慢移眼珠，掃了眼近在咫尺的那手指，薄微啟：“幹嘛？”

“睫上有灰。”

葉空說著，又了他的睫。

不由自主閉上一隻眼的溫璨：……

“別朝我wink，我不吃這一套。”葉空說。

溫璨：……

站起來，低頭看著他問：“你不是沒事兒了嗎？還來找我幹嘛？還在這裏睡著了。”

“我沒有睡著，隻是閉目養神。”溫璨說，“誰能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睡覺。”

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後話，葉空又重複了一遍：“所以，你到底來找我幹嘛的？”

“……因為你說要等我，卻又沒有等。”溫璨以極其自然的姿態對笑了笑，“所以我想，你是不是生氣了。”

葉空愣了愣：“我生什麽氣？”

“沒有就好。”溫璨並不解釋，隻拎起放在上的包裝袋遞給，“聽說這家店的麵包很好吃，你拿去嚐嚐。”

“謝謝。”葉空有些遲疑地接過來。

“那我走了。”

溫璨自己推著椅遠去了。

好一段路以後，曲霧才從門裏出來。

“他來找你幹嘛？”

“……說不清楚。”

“但不管怎麽說，真不愧是站在玉洲豪門金字塔頂尖的溫家大爺，”曲霧把手機拿給看，“這麽一會兒功夫，已經在你們學校論壇蓋了好幾個熱帖了。”

葉空低頭一看，屏幕上是玉山大的校園論壇。

果然就如曲霧所說，首頁幾乎全是溫璨的照片。

【這是哪個係的學長？長得也太逆天了！撈撈撈！狂撈！】

【遇到一個問路的超級男，還是病弱椅係，有人認識嗎？】

【這不是溫氏集團那個出車禍的大爺嗎？怎麽會來我們學校？不過近看也太貌了……】

……

相關帖子一眼不到頭，曲霧又在一旁道：“剛才你倆說話的時候也有人拍照，他們這些普通學生不知，但等這些照片傳到豪門部的時候，那些爺小姐，估計都會明白他是來幹嘛的。”

葉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這個？”

“什麽？”

“沒什麽。”

葉空沒有解釋，心裏卻覺得自己已經明白了他的目的。

特意在人來人往的校到逛，再讓人拍下自己和他對話的照片，估計就是為了做給他爸還有其他人看的。

既然都是未婚夫妻了，做戲當然要做全套——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他不去當演員還真是屈才了。”葉空拎著那袋麵包嘟囔了一句，“太敬業了。”

·

葉空自以為看了溫璨的目的。

卻不知道，此時就連溫璨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幹嘛。

坐在回去的車上，男人臉上原本溫和的表全都褪去，剩下一層毫無緒的冷淡和漫不經心。

他凝視著窗外飛掠的風景，開始一一剖析自己的行為。

——發現葉空沒有等他的時候，他並未到生氣或不滿。

相反，那一瞬間他甚至的確有點擔心是不是生氣了。

可當電話打過去，葉空給出了毫不關心的態度，以及沒事就拒絕再見麵的無所謂的姿態時……

他好像就立刻決定了要去見。

但見麵後要幹什麽，要說什麽……他毫無想法。

簡直是腦子空白，全憑衝行事的。

就像是……在賭氣。

可賭氣？這不該是他會有的反應。

他甚至搞不懂自己在為什麽而賭氣。

為葉空的毫不在意嗎？

這太荒謬了。

·

過窗戶，一段一段地在溫璨臉上灑下樹的影子，將他的麵無表淹沒在明明暗暗的變幻之中。

而他的緒，似乎也在這間斷式的影裏，沉了更深更冷的水底。

良久，溫璨閉上了眼睛，抬手按了按額角。

“看來是我睡得太了。”他靠上椅背，自言自語。

聽到這句話的司機立刻往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小心謹慎的接話：“正是。”

他的發言甚至還文質彬彬的：“先生，您最近都沒怎麽在車上補眠，今天正好天氣不錯，也很燦爛，不如，我就帶您在市裏兜兜風？您正好睡一會兒？”

溫璨下意識想說不用了，卻又在出口前停住，半晌才放鬆了：“半個小時後醒我。”

司機好似對這時間不太滿意，卻不敢反駁，隻恭敬地答了聲好。

溫璨把窗戶升起來，正想閉上眼開始睡覺的時候，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他打開一看，是秦染秋發來的消息，而且正好是在問他最近的睡眠狀態，以及要不要給他開藥。

【不用，我現在睡得好的。】

發完這條消息，他就丟開手機，閉上了眼。

司機於是把車開得更加平緩了。

而在消息傳達的另一頭，秦染秋看著那條回複皺起了眉，片刻又鬆懈下去。

“隻要睡得好就行。”

自言自語著，點開了弟弟給他發的消息。

【你不是說他隻是在演戲嗎？演戲能演到這個地步？都在大庭廣眾之下秀恩了。】

【該不會隻有你覺得他在演戲，可他其實是在來真的吧？】

【姐，你可別把自己給騙了。】

三條看完，秦染秋臉上已經一笑意都沒有了。

最後點開了那條附帶的網頁鏈接，看見了黃金城論壇上，清一的照片。

、玻璃、樹蔭。

椅上的男人，和蹲在椅前，輕輕他睫的。

“……”

秦染秋無聲地咬牙關，將手機翻過來，重而無聲地按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