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落薇帶著宋瀾去拜會皇后,宋泠則只在瓊華殿待了片刻,便辭往干方殿去了。
指認宋瀾母妃是厄真細作的證據并不難找,要的是出其不意。他記得他在做“葉亭宴”時,都聽彥雨談及過太后宮中有刻著奇怪符號的箭頭。
皇后留了落薇和宋瀾在殿中用晚膳,遣宮人來請他,他推說有些要事稟告,私下則帶軍查了蘭薰苑。皇帝眼見那支刻了厄真蝴蝶圖騰的箭頭,猶豫了許久,還是將人帶到了瓊華殿中。
日落了,月還未現,天地之間一片空茫,宋泠從凋零的海棠樹間走過,恍然間竟覺得從前才是一場幻夢。
他腳踩著土地,頭頂著浩瀚不見底的青冥,宇宙洪荒,說不清誰先誰后;人世百態,亦辯不得誰是誰非。只有在花影間穿梭的一剎是真實的、可的,他低頭在樹看見了幾株繁茂的紫薇,只想,無論發生何種變故,心當如紫薇一般熱烈純然,他愿自己能做到。
回過神來的時候,殿的一場大戲已唱到了尾聲。
宋瀾的母妃見一切敗,干脆痛痛快快地承認了當年所為,咬破齒間的毒藥自盡而亡,死前只留給皇后一句怪笑:“你猜猜這孩子究竟是誰的骨?”
皇后連連咳嗽,幾乎要昏死過去,皇帝上前攙扶,猶豫再三,還是喚人請了醫,預備為宋瀾驗親。
落薇錯愕不已,抱著他的胳膊,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沒有多言。他猜出了落薇心中的話,便低聲道:“總歸要看娘娘如何抉擇。”
宋瀾面煞白地跪在地上,分明是夏末的天氣,他卻冷得想要打擺子。
那個眼神是由此而來麼?他名義上的母親,竟是厄真部的細作,死前更是拋下了裹著糖的砒|霜——他究竟是誰的孩子?
醫取了清水,低著頭請他手,宋瀾想要作,卻發覺自己彈不得。
“我、我……”
若他只是厄真部細作之子,隨著的死去而被埋沒在宮苑當中,或許他還不會這樣痛苦。可偏要留下那樣一句話,送他一些虛無縹緲的希,從小到大,他連睡夢中都不敢妄想這樣的好事——若他同宋泠是親兄弟,只是因為人所害才隔閡了這麼多年;若他本該有這樣好的父親母親,卻被敵國子蠱,留了一腔余恨。
只要出手去,只要出手去!
仙境和無間不過一線之隔,他在其中,只到了一種凌遲一般、錯而割裂的痛苦。
誰敢做這樣的豪賭?
“娘娘——”
“母親!”
宋瀾出手去的一剎那,落薇還是沒忍住張了,宋泠也跟著喚了一聲。皇帝面哀,卻沒有言語,宋瀾在眾人怔愣的空隙里一把掀翻了面前盛水的金盆,隨即往一側的柱上撞去。
不知他哪來如此之大的力氣,落薇和宋泠二人看在眼中,亦覺察到了這稚兒一心求死的孤絕之意,可惜二人離得太遠,全力撲過去也來不及阻止。
千鈞一發之際,一直不曾說話的皇后忽然傾了子,一把抱住了宋瀾。被對方之勢帶得從榻上跌落在地,角被金盆中水徹底打。
“不需查驗,我認得自己的孩子!”皇后死死抱著他,宋瀾渾僵,良久才覺有眼淚落到了自己的頸間,“他就是我的孩子,不可能是厄真部的脈,你們不我見他,如若不然,我早就該知道了……子瀾,子瀾,這麼多年,你苦了。”
醫得了皇帝眼,連忙退去,皇帝起攙扶二人,聲音哽咽:“卿卿,流淚傷。”
皇后此舉,便是無論宋瀾是否的親子,都要將他認下來,并再不許旁人為他查驗脈——國仇家恨實在是太重了,他尚且年,如何能承擔后果?
宋泠看向被皇后抱在懷中、終于忍不住放聲悲哭的宋瀾,心下想著,原來他如今才十一歲。
他仍不知自己做得是對是錯,至這一刻,他愿意為了落薇一直篤信的事相信宋瀾的眼淚。
那也是他所篤信的。
皇后執意要宋瀾留在瓊華殿中,夜半之際,宋泠便送落薇到宋瑤風宮中去。落薇哭得累了,不停打嗝,他便背起來,不許侍衛跟著,緩緩地往宮苑深走去。
經過紅墻之時,宋泠抬頭看見了一圓滿的月亮,忽而道:“我給你講個故事罷。”
落薇抹了眼淚,答道:“好。”
宋泠便道:“其實我已經活過一輩子了,我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
他本以為落薇會嘲笑他的胡話,不料落薇聽后,立刻張兮兮地問:“那我之前的哥哥去了哪里?”
宋泠啼笑皆非:“我還是我,哪里變了,只是我現在神通廣大,能知曉未來發生的所有事。”
落薇興致:“那你跟我講講,未來會發生什麼事?”
宋泠便慢慢悠悠地將一切告訴了,走到宋瑤風宮殿前時,落薇已經被嚇得魂不守舍:“你為什麼要編造這樣的故事!”
宋泠不答,只道:“無事,反正是我編造的,一切都不會發生的。”
落薇張兮兮地問:“倘若發生了,你真的會……”
抿了抿,改口道:“不過,你編造的故事尚且有跡可循,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好好地活著,要堅定、善良、溫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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