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文武已然擇了新主,玉秋實死后,他尚未來得及收攏人心,便被一樁一件的事砸得心煩意,白白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現在想來,那些事,必定是他們故意安排的!
他對從前與落薇好的清流文不屑一顧,心腹多是如葉亭宴一般的弄權之臣,可這樣的臣子,他若不用很長的時間拉攏、算計,讓他們為他效死,一朝風云突變,他們自然知道選擇誰才是最有利的決定。
勝負已然分明。
宋泠嘆了口氣,忽然向他走了過來,坐在了他所置龍椅的另一端。
“罷了,其實……我來見你,是因我確實很想親口問你一句,當年我便問過無數次——你,到底為什麼?”
宋瀾張了張,還沒開口便被他再次打斷:“都到了這個地步,你就說一句實話罷。”
宋瀾抱著國璽的手松了一松,他咬著,沉默良久,才低聲道:“……你識得我的母妃嗎?”
他不想再偽裝,此時連一聲“皇兄”都不愿。
宋泠道:“自然,厄真部的細作。”
“你居然猜出來了?”或許是確信他沒有死后已失生志,宋瀾長舒了一口氣,像個謀得逞的孩一般,得意地道,“不過你肯定也有許多事猜不出來——譬如,你娘是怎麼死的?”
宋泠怔了一怔,他僵著脖子轉過頭來,緩緩地問:“你說什麼?”
“別這樣看著我,跟我可沒有關系,我也是近日才知曉的。”宋瀾丟了國璽,舉起手,擺出一副無辜神來,“就在隨云將我的孩子掐死那一日,我帶著滿的,闖到太后大娘娘的殿中,我想問一句,可是我娘啊,怎麼會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妃子殺了我的孩子!”
提起此事,他頸間青筋迸起,目也變得狂熱起來:“結果,向我坦白了的份——厄真部當年派了那麼多細作,混在宮人當中、混在眷當中,只有爬得最高,爬到了皇后側;膽子也大,大到算計爹爹、有了孕,他不得不給了一個名份!”
“你知道為何被幽于蘭薰苑嗎?當初和你娘一同有孕,還裝著恭敬,自請侍奉,結果二人同日分娩,你娘的孩子沒了,我卻活了下來。自此以后,你娘一病不起,不到五年便悒郁而終。”
“你為何不說得再清楚些?”宋泠冷冷地道,“宮中傳言,是你母妃害死了皇后的孩子,可惜當年朝局紛,瓊華殿中人心不齊,沒有任何證據。你母妃生產之后正是虛弱,泣涕漣漣地說自己冤枉,在殿前跪死過去,再醒來時便已失了神智。母親顧念著與的分,到底沒有忍心殺,只將幽在了蘭薰苑。”
“原來你竟是知道的,”宋瀾撲過來,抓住他的前襟,“你爹娘和你一樣蠢,就為了什麼仁善名聲、為了什麼分,便輕而易舉地放過了這個可疑的兇手?他們若知曉是厄真部的細作,怕是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罷。”
宋泠攥了手指,問:“在你面前承認了?”
“當然,不是殺的還能有誰?那個孩子、你未見天日的弟弟,剛出生不久便被活活捂死,沒有留下一點痕跡,醫反復查驗,都不能確信他究竟是先天不足還是為人所害。”宋瀾輕聲道,“那才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本該千萬榮寵加的人,你既然知道這件事,竟還能來關照我?他若知曉,一定會恨死你這個兄長的!”
宋泠一一地掰開他攥著自己前襟的手指,面鷙,沒有說話。
“可這與我有什麼關系?”宋瀾言語一轉,又像是失心瘋一般自憐自哀起來,“你、你爹,你們既要仁善,又不肯將事做得囫圇了!我母妃擔著害人的名聲被幽,闔宮上下,誰敢養的孩子?一個沒有養母、被父親忘的孩子,就算被給宮人照料,又會是什麼下場?”
不等宋泠開口,他便道:“我知道你那時候年紀小,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哪有空關照我?我好不容易活到曉事的年紀,蘭薰苑許進不許出,可我還是闖了進去,就算母親是瘋的,在邊,總比在那群宮人邊好得多。”
“后來我卻發現,母親其實瘋得并不厲害,與住在一起之后,一日里,總有些功夫是清醒的。清醒時便會拉著我絮絮抱怨,說爹爹無、說皇后惡毒,說這后宮當中沒有一個人記得我們,世事炎涼、天道不公,還說了你——”
宋瀾一口氣說到這里,面通紅,緩過一口氣之后卻平靜許多:“承認是細作時,我不明白,聰明絕頂,將自己折騰到如此地步,難道能夠更好地為母國盡忠?直到挑明了,我才恍然大悟,從一開始,都只是為了我。厄真要他們這些細作想辦法挑得國有,有孕之后便下定決心,要為你培養出一個不擇手段、暴戾惡毒,卻又極善偽裝的兄弟。要我與你爭奪江山,鬧得同室戈、山河,這樣他們厄真部才好坐收漁利、一雪前恥。”
原來如此。
宋泠脊背發冷,勉力平靜之后才想清楚了事的全貌——從二十年前,或者更早,厄真部聯合北方諸部與大胤戰,卻屢戰屢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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