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語焉不詳的“人所害”,是在暗示何等驚心魄的舊事?
眾人心思各異,卻沒料到太子城之后,本沒有進宮。
他遣軍士清掃街道之后,駐扎在了皇城之外。
傍晚過后,皇城時隔五年,傳來了宵的命令。
更人驚異的是,這令竟然是傳聞中死于谷游山的皇后娘娘下的。
皇后本與承明皇太子是年,并未死,而是與太子一同進了城——這個消息無疑是為之前種種猜測下了一個定論。
午間北軍攻城最為迅猛之時,皇帝更換了尋常,預備棄城而去,后城門閉合,有人看見,他被軍以一頂小轎送回了宮中。
眾人都在等,等今夜皇城會發生怎樣翻天覆地的變故。
可這一夜竟是闃寂無聲。
落薇站在空空的乾方殿中,后便是被送回宮來的宋瀾。
宋瀾坐在龍椅上,周兩個朱雀服的侍衛。
分明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可他竟一掃從前的癲狂神,散漫地癱坐著,陪等了許久。
宵之后,落薇下詔喚眾臣宮,可兩個時辰過去,竟是一個人都沒有來。
宋瀾仰在龍椅上哈哈大笑,嘲諷道:“阿姐,你知道他們為何不肯來麼?今夜他們若來,便是坐實了你與我那個‘皇兄’的份。死了這麼多年的人,怎麼可能再還魂呢?你猜,他們會不會以為是你打著他的旗號,行篡逆之事?”
他從龍椅上跌下來,沖爬了兩步,那兩名朱雀將他摁住,落薇卻揮了揮手,任憑他爬到了自己的近前。
干脆在金階上坐了下來,宋瀾抱住一只手臂,像是時對撒一般,含笑道:“你別以為這些文臣從前為你說話,今日便會幫你!百姓都認下了又能如何,賤民命如草芥,永遠都要被食者的輿論玩弄,明朝就會忘了你們是誰。”
“而縱著輿論的天下文人,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名聲,哪有膽量將自己牽扯到可能的‘謀逆’之中?沒有他們,你們的份永遠會遭人非議,你們坐不穩這皇位,也殺不了我——阿姐,你愿意和他一起爛在青史簡上嗎?”
落薇側過頭去,看著他那雙閃爍著惡意的眼睛,有些罕見地出神了。
半晌,才緩緩道:“太學諸生,誰沒附和過金天之詩?你當初策劃金天之案,就是為了將他們永遠和你綁在一起罷?太學諸生是文人典范,天下文人又是國之舌,誰愿意承認自己曾經為虎作倀?為著聲名,他們抵死不會認的,他們不認,百便不敢來。”
“阿姐一直都是這樣聰敏。”
宋瀾手去的臉頰,被側頭避開,見嫌惡神,他也不在意,只是笑地道:“他們不認,你永遠翻不了刺棠案,他沒死又怎麼樣?你們籌謀多年又怎麼樣?說我‘未窮青之技’,一輩子都比不上他,那又怎麼樣?”
他哈哈大笑,出頰邊深深兩個酒窩。
“你覺得你們贏了嗎?我覺得不然,你們今后,必定每日每夜都面臨著這樣的痛苦,分明是為了天下,可天下人就是要以各種各樣的惡意揣測你們,史書工筆也只會記載你們的篡逆之惡。他當年就死了!不是死在刺棠案那一夜,而是死在你站在史臺上、聽臺下背《哀金天》的時候!后世總有人,會覺得我無辜的,阿姐,你們就同我一起下地獄罷!”
驚風吹倒了手邊的燭臺,于是偌大宮室陷一片昏暗之中,不多時,殿外又傳來了電閃雷鳴和風雨將至的聲音。
宋瀾久不聞落薇答話,志得意滿,方認定被自己刺痛,便聽見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
“你聽。”
“聽何?”
落薇道:“是閃電的聲音。”
一道驚雷在近在咫尺之炸裂開來,宋瀾打了個哆嗦,而落薇慢條斯理地接口:“今夜雷霆風雨,明朝亦能見太……你當年為了殺他,耗盡了畢生心,可你就這樣篤信一切都會如你所想嗎?”
將手臂從他的懷中回來,學著他哈哈大笑,笑得比他更大聲、更瘋狂。
“人心……豈是那麼容易縱的東西?你將它們視為掌中的棋子,認定它們會遵從你的擺布,可它們從來不是棋盤中的死,這世間,總有一些東西,能夠越過權力、取舍、利益,毀去你的算計!”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走到這一天嗎?因為你從來不相信他們的存在。”
宋瀾咬牙關,出一句譏諷:“阿姐都長這麼大了,怎麼還如同當年一般天真?倘若他們真的存在,刺棠案、金天詩,本不會有的!”
“只有你沒有罷了,”落薇冷冷地道,“你篤定他們會被一首悼詩囚,好,我們就坐在這里,一同等著,瞧他們來是不來!”
第104章 君山焚盡(六)
晨熹微之際,街道上硝煙已然散去,昨日城中大,今日自然不必早朝,商戶大著膽子出門修繕昨日損壞的店鋪,卻見有人騎馬過了街,直奔太學臨近的史臺而去。
巳正時分,萬初盛。
漸漸有人在街邊聚集,結伴往史臺去一窺究竟——據說,昨日統兵進城、打著“承明”軍旗的將領,如今在史臺前擺了一把花梨木椅,正在悠閑地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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