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薇的指甲深深地陷掌心,緩了許久才讓自己勉力清醒過來。
宋瀾在耳邊輕聲詢問道:“冷嗎?”
落薇搖搖頭,勉力出個笑,回握住他的手:“不冷的,方才就是有些出神,想起那時……那時你年紀小,還沒有我高呢,蹲在井邊吃一枚綠豆糕,險些噎到。”
宋瀾眨了眨眼睛,想起這些事,神舒緩了一些:“是啊,我初見阿姐,便得了庇護,只覺得姐姐是神仙真人、天臨世,那日之后,阿姐還差人為我送了整整一食盒的果子。”
“那時候,除了在宮宴上,我從沒有見過那樣致漂亮的點心呢,煎局頂頂好的雕花餞、香櫞子,鹿鳴餅、五香糕,他們連著為我送了三日吃食,第三日有一道……”
“有一道蟹釀橙。”
“對,對,我長之后,再也沒有吃過那樣好的蟹釀橙,是膳房中的老師傅辭了麼?”
落薇平靜地回答:“那是我與你皇兄一同做的。”
宋瀾忽地沉默下來,半晌后才凄清一笑,仿佛在輕聲自問:“是嗎?”
他垂下眼來,看著落薇——如今他已長得比落薇還高了,來政事堂議事的冠冕未去,珠玉撞,是天子沉沉的威:“阿姐為何要應了禮部,讓我一人去太廟祈福?”
落薇沒有躲閃他的目:“用人者罪人,為君者罪己,陛下節食、為國祈禱,本該是為君之道。朝中之事,陛下不必擔心,我和太師為陛下守著便是。”
宋瀾眉心微蹙,沒有因這話解。
落薇分明知曉他即將弱冠、有意親政,按照從前的行事作風,此時應當勸他事必躬親,不要放權給玉秋實才是。
可今日突兀做主,要他離開皇城十日,給出的理由又含混不清,除了自作主張,難道是要趁這十日……去見什麼人、做什麼事麼?
宋瀾心中一凜,思前想后,緩緩下定了決心。
不知是不是他疑心過甚,總覺得落薇近日反常,不如借此機會,將朱雀衛和葉亭宴同留皇城盯著。
若能探清的目的,他心中也更有數些,若并無貳心,也好定定他的不安。
他還在心中細細盤算,落薇卻已將話題引到了別的事上,往前走了兩步,隨意地在廊前坐下來,繼續與他敘舊:“話說那日別后,不久便是除夕,我雖遣人送了吃食,卻一連許久都躲懶沒有進宮。隨后先帝春巡,將我帶了去,再次來時,便是夏日里,在資善堂中遇見子瀾了。”
宋瀾順著的言語回想,沒有說話,落薇瞥他一眼,見他眼睫微。
“是……阿姐和皇兄,又救了我一次。”
第28章 純白不備(四)
夏至深時,資善堂園中的芭蕉郁郁蔥蔥,一片滴翠,臨近窗前的幾扇,還約能見淡淡的墨痕。
落薇換了藍薄衫,手提食盒,蹦蹦跳跳地走在宋泠前。
春巡時宋泠贈了一把好劍,落薇十分高興,纏著隨行的燕將軍教用劍。
好不容易學會了,想要回來舞給宋泠看,卻不知道哪里惹了他不高興。
宋泠足足三天沒理,今日才紆尊降貴地先跑來找說話,落薇親手做了置于冰碗中的蔗漿櫻桃,總算將人哄好了。
隨后二人便想起宋瀾來資善堂后還未去見過,于是重制了一碗,一同來尋他。
宋瀾已換了件干凈的黑襕衫,了一襟雪白中的邊兒,戴幞頭,因無監服侍,便自己背了小小的書箱,正慢吞吞地往書堂走去。
落薇瞧見他后,剛想揚聲呼喚,便被宋泠拎著后頸拽了回去。
有些不解地順著宋泠的目轉頭,卻見穿金著玉的五皇子淇不知從何冒了出來,氣沖沖地擋在了宋瀾前。
宋瀾拽著書箱的背帶,小聲喚:“五哥。”
話音未落,宋淇便飛起一腳,正正地踹在了他的口位置,宋瀾不防,痛呼一聲后仰面跌倒。
書箱磕到階上,里的紙頁散落了一地。
宋淇氣急敗壞地喝道:“你放肆!竟敢……”
離得不算近,剩下半句沒有聽清楚。
落薇眼見宋瀾被踹得連面都有些白了,急忙地想上去阻止,宋泠卻半攬著沒有撒手,神微冷地繼續聽二人對話。
宋瀾捂著口,不知說了什麼,于是宋淇更怒,一手打翻了他剛剛撿起來的書箱:“你生辰不祥,母妃又是蘭薰苑幽的賤人,爹爹和二哥肯你來,已是天恩浩!你居然還這般不知輕重,蓄意……”
他說著便要再手,宋泠順手了腰間玄鐵制的宮令,借力甩了過去,正正砸中宋淇的手腕。
宋淇余怒未平又被勾起,一把接住那牌子后,齜牙咧地轉頭怒斥:“誰敢——”
說了半句,他突然瞧見了來人,于是立刻改口,有些心虛地結道:“二、二哥。”
落薇上去扶起了宋瀾,宋泠負手走近,冷聲道:“欺侮弟,出言不遜,老師和先生們素日的教誨,你忘得一干二凈?”
宋淇垂著頭嘟囔道:“兄長不知,是這小子先……”
宋泠道:“你手足兄弟,當如何稱呼?”
宋淇立刻改口:“是,二哥,臣弟知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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