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瀾和落薇都從座上站了起來,就連玉秋實都被他這忽如其來的舉嚇了一跳。
就在眾人全無作之時,襟凌的葉亭宴已經干脆利落地下手,將自己肩上那枚奴印剜了下來!
鮮涔涔地從他的傷口涌出,頃刻間便將他雪白的中浸得通紅,甚至在他后的屏風上濺了幾滴。
那幾滴像是落凈水中的墨一般,氤氳出一片猙獰怪誕的形狀。
宋瀾抬手制止了金天衛,只許首領將那把短刀撿了回去,他急急過去,口中關切道:“亭宴,你可好?”
葉亭宴艱難答道:“臣……謝陛下關懷。”
他的面白得嚇人,面上的表也因右肩的痛苦而扭曲,冷汗打了本一不茍的鬢發,順著臉頰落在傷口上,與鮮混在一起,就此消逝了。
他下手極有分寸,只將皮表層削下來一塊。
落薇站在宋瀾后,眼尖地捕捉到了葉亭宴的目掠過時一閃而過的笑意。
那笑意飛快地泯滅了,葉亭宴捂著肩膀的傷口,勉力支起子來,看向一側被震住的玉秋實:“當年幽云河一役究竟如何,臣不敢斷言……然太師所言甚是,無論是與姓氏割席,還是為長兄謝罪,今日削去此印之痛,都是臣該的!陛下不可用份有疑之人、蓋彌彰之士,臣今日謝過太師,為臣……絕來日議論憂,謹、再拜!”
第6章 東山故人(五)
事發突然,春宴尚未結束,雖說葉亭宴所行偏激,但宋瀾心知這是被玉秋實迫太甚的結果,此刻不免生了些薄怒。
眼見他開口,落薇連忙上前了一步,低聲道:“陛下,春宴尚未結束,若召醫來此,不免將此事鬧得更大。此為宮之,空留他一人恐怕不妥,陛下與太師安坐,妾帶葉大人下去治傷。”
宋瀾握了的手,道:“辛苦阿姐了,阿姐安置完后,記得歸來,諸位士子還要聆聽你我勸勉。”
落薇道:“是。”
宋瀾想了想,喚來了斜刺里一個人:“逢膺,你隨皇后同行。”
說是人,是因落薇從前便常見,此人便是方才被葉亭宴奪刀的金天衛首領,名為逯恒。
逯恒也是刺棠案當夜來請回府的東宮近衛,先太子的親信。
后宋瀾繼位,將金天衛令牌出,逯恒便自然而然地轉至新皇手下,因著從前的誼一路青云直上,做到了殿前副都指揮使,兼統金天衛,可算春風得意。
雖說在玉秋實的威懾之下,金天衛目前只行保衛皇帝安全之責,暫且不能替宋瀾理什麼腌臜事兒,但這一批人都是先太子一手訓練出來的死士,最是忠心耿耿。
逯恒抬頭時,落薇已經斂了面上的冰冷神,如同往常一般對他笑道:“逢膺,你今日怎麼瞧著氣神兒不太好,方才連葉大人一個文人奪刀都未反應過來,可是近日過于勞累?”
逯恒連忙半跪,垂頭道:“臣失職。”
落薇朝宋瀾行了個禮,口中戲謔道:“哪里就失職了,你保護陛下,勞苦功高,本宮也是好心,想在陛下面前為你討幾日恩假罷了。”
宋瀾仔細去看,發覺今日逯恒的面確是青白一片,他自小就被選林衛,后得了賞識擢皇帝近衛,日夜苦練,有懈怠,若非不適,恐怕也不會葉亭宴如此輕易地奪了短刀。
于是宋瀾道:“罷了,皇后說得是,春宴結束后,朕便賞你幾日恩假,回去好生歇息一番。”
這邊逯恒還在謝恩,葉亭宴便由幾個小黃門扶了起來,踉蹌著向宋瀾跪別,宋瀾攔了他的禮,口中道:“朕記得亭宴來汴都后,只簡單置了宅邸,家仆都見。你傷了肩膀,無人照料可怎麼好,待會兒若醫瞧著不好,便在宮中住幾日。”
皇城向來不留外臣,這是天大的恩賞。
葉亭宴心知他這話大多是說給玉秋實聽的,不能當真,卻還是佯做激涕零的模樣謝道:“臣謝陛下厚。”
葉亭宴所雖非致命傷,但簡易止并不足夠,落薇喚了輦轎,本想許他破例不必步行,誰知他執意不肯,萬般無奈之下,落薇只好在離點紅臺不遠的西園中就近尋了個略微看得過去的宮室,將他安置下。
西園現已無宮妃居住,除卻值守黃門同幾個灑掃宮外并無旁人,醫不認識路,姍姍來遲,所幸他來后手腳利落地為葉亭宴理了傷口,并囑咐宮人煮了一碗濃濃的湯藥灌他喝下。
飲了湯藥后,葉亭宴的面終于瞧著好了些,也有氣力言語了。
落薇本想將醫留在此,但醫稱葉亭宴上仍有陳年舊傷,需要回去為他多配些藥來。
于是落薇便道:“葉大人一人留在此,定然是不妥的,這些黃門侍都是宮中人,怕大人不敢言語,不知大人在席間可有親好友?本宮遣人請他來照料一二。”
葉亭宴捂著他剛剛包扎好的傷口,虛弱笑道:“謝娘娘,臣有一同僚名為裴郗,乃去歲榜上士子,雖相識不久,但與臣頗為投契,若他肯,娘娘便替臣請了他來罷。”
落薇應了,轉道:“本宮的人去席間怕有不妥,逢膺,還是要勞煩你走一趟。”
逯恒左右掃了一圈,見宮中諸人肅然,方道:“是。”
他剛剛離開,落薇側的煙蘿便道:“方才醫走時,留了煮藥的宮人,小人去為娘娘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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