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謝家老宅依舊還是從前生機的模樣,哥哥說的帶回家,的的確確就是他們曾經的家,一磚一瓦都沒有任何改變。
宿酈跟在后,看出的疑,笑道:“大人替謝家昭雪之后,就將謝宅從府手里要回來了,這些年堅持請人修繕打理,一草一木都同從前一樣,大人說了,夫人遲早會回家。好在這宅子一直無人買下,否則又得旁生枝節……”
宿酈收到自家大人一道涼涼的目,當即噤了聲。
他不說,阿朝也知道,謝家滿門獲罪,留下的宅子充公理,由府另行出售,謝宅位置極佳,卻無人問津,只怕在旁人眼中早已是兇宅。
指尖忽然落下一道溫熱力量,阿朝抬起頭,對上那道平和深潤的眼眸。
謝昶握住的手,“這幾個月跋山涉水,舟車勞頓,今日就早些安置吧,或者你想在院里院外走一走也可,這兩天休息好了,后日一早我帶你去宗祠。”
阿朝點點頭,沉默了片刻還是道:“謝謝哥哥。”
上一回在南潯的謝宅喚他哥哥,已經是十年前了,謝昶心中有種久違的溫暖,沒有刻意糾正的稱呼,只拍了拍的肩膀:“我還有些事理,你先去休息。”
兩人相視對方,都沒有先移步的意思,阿朝笑了笑:“哥哥你快去吧,我看著你走。”
謝昶沒再執著,旋即點頭。
男人昂藏清舉的影穿過回廊,直到那寬大玄袍消失在視野盡頭,阿朝克制許久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爺爺辦書院,爹爹開醫館,謝家在當地也算小有名氣,可他們終究只是平民百姓,當權者隨口一聲令下,都能讓他們萬劫不復,祖祖輩輩的基業毀于一旦。
倘若謝家只剩下一個孤,阿朝是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連活下去都艱難,遑論替家人冤理枉。
他為他們家,做得太多了。
崖香見景生,趕忙拿帕子替了眼淚,“夫人莫哭,先進屋子吧。”
穿過大片芭蕉的天井,阿朝的屋子位于最西邊的位置,與謝敬安的寢屋相鄰,隔著花廳,則是謝昶時的住。
屋陳設如舊,阿朝靜靜掃視許久,指尖過長方桌角的劃痕,想起時自己的惡作劇,又不鼻頭一酸。
崖香打了水端進來,先伺候阿朝凈了臉,“奴婢方才路過廚房,那頭已經忙活起來了,水也在燒,一會就能伺候夫人沐浴。大人還真是周到,早早請了廚子和仆婦,院子里干干凈凈,不用咱們從頭清掃除塵,夫人回來就能舒舒服服地住下。”
阿朝將手掌浸在銅盆里,忽然發現手背都長出了淺淺的小窩,趕忙對著銅盆水照了照臉,“崖香,我近日可是胖了?”
盈夏搬著行李從外頭進來,笑著打趣道:“夫人哪里胖,是都去了該去的地方了!”
阿朝臉一熱:“說什麼呢。”
連崖香都捂著笑,見惱,趕忙找補道:“夫人是子康健,得虧這一路上大人照顧得好,連水土不服的癥狀都沒再出現過,不像前年進京的那一回,病得都快相了。如今這般,才是真正的漂亮。”
阿朝赧然紅了臉,旁人舟車勞頓總會清減一些,倒好,一日三餐都在他眼皮子底下,養得愈發滋潤。
盈夏放下箱籠,才打算整理一番,看到床鋪時卻不由遲疑片刻,“夫人與大人今晚就歇在此?這床……怕是不夠兩人睡的。”
阿朝轉頭看向自己時的小床,那還是六歲之前睡的床,比尋常的床鋪小些、輕些,一個人倒是能勉強安置,多一個人就太過擁了,何況謝昶人高馬大,自己的小床還不夠他的,他在那上面……又毫不收斂,謝府都報廢幾張金楠木床了。
底下的工匠進來搬床的場景,阿朝這輩子都不愿再回憶。
“將行李擱下吧,我先去沐浴,一切等哥哥回來再說。”
若能分開睡,也能好好歇幾日,自然再好不過。
就怕他不應。
阿朝沐浴完,絞干頭發,躺在房中的小床睡了一會,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在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里了。
天暗沉,屋未上燈,男人上有悉的松木氣息,刀刻斧鑿般的廓在朦朧月里依舊清晰。
“哥哥,你回來了?”
阿朝借著月,掃見屋的擺設,心下微微一驚,“我怎麼……在你屋子里?”
下也是他的床?
謝昶似乎笑了下:“不然你想在哪?”
阿朝面上一熱,便聽他說道:“我去點燈?”
卻將他摟了些:“先別去,我能看清你。”
男人嗯了聲,低頭吻了吻的眼睛,“是誰等我一走就悄悄哭鼻子了,嗯?”
阿朝往他上偎了偎,嘆了口氣:“我只是想到,爹娘都不在了,這世上就只剩下你我二人……方才我又夢到爹娘了,如若沒有當年的文字獄,我們一家人還在一起多好啊。”
謝昶緘默許久,先帝的殘暴行徑不對謝家,對蕭家,對大晏千千萬萬無辜之人都是沉重的打擊,倘若圣惠太子登基,謝家與蕭家必不會落得如此下場,可惜世事難料,哪來那麼多的如果?
阿朝靠在他懷中,輕輕地問道:“哥哥,如果我們家沒有出事,你才華橫溢,總有一日金榜題名,去京城做,到時候你還會回來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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