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九年二月二十一。
顧清笙們回國這天,下了很大的雪,街道的樹上掛滿了⼜細⼜長的冰條⼉,地⾯上也蒙上了⼀層薄冰,寒風吹在臉上冷得刺骨。
易恒歡和蕭歧等人穿著厚重的大氅,早早就在碼頭等侯。易三的了些輕傷,天寒地凍的,也不好讓他出來吹風,便讓他躺在家裏休息。
藍軍裝的小兵們騰出了一塊空地,止其他閑雜人等過線,陣仗過大,引得前來接船的人紛紛側目看。
船一靠岸,一窩蜂的人湧了上去,和自己朝思暮想的親人相擁,難舍難分。不過五分鍾,碼頭就哭聲一片,人和人之間的對話聲絡繹不絕。
唯有易恒歡他們所在的這片空地是安靜且有序的,他的目盯著出艙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一直沒能看見自己那個心心念念的影。
他不側頭去問江副:“大們是這艘船嗎?”
江副肯定地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艘。”
江副說著,餘瞥見出艙口的人影兒,目微變:“帥,那不是林大小姐們嗎?”
易恒歡抬眼看去,隻見林晚罩著一件厚厚的外,脖頸兒圈這一塊同的圍巾,隻出那張小臉。
眼裏隻能看見蕭歧的影,一見那張悉的臉就忍不住咧輕笑,連忙揮手示意,大步朝他跑去:“阿歧,我在這兒——”
林太太原本落後一步,見這般歡的樣子,簡直沒眼再看,又擔心摔倒,隻好出聲提醒:“小心點兒,地上。”
蕭歧眉眼微鬆,溫地看向朝自己撲來的孩兒,微微張開雙臂,接個滿懷。
林晚地圈住蕭歧的腰,臉頰在他膛裏蹭,蕭歧一言不發地輕的腦袋,等蹭夠了才收回手。
林晚一抬頭就看見蕭歧額上那道明顯的傷痕,不長,但很深,現在才開始結痂,蜿蜒得就像半條蜈蚣,想必當時傷得深可見骨。
心疼地手了,吸了吸鼻子:“疼不疼?”
蕭歧含笑搖頭:“不疼了。”
林晚“哇”地一聲哭出來,嚇得蕭歧不知所措。
“怎麽了?好端端地怎麽哭起來了?”
林晚將腦袋埋在他前,泣著一搭一搭地回答:“阿歧,我在國外天天提心吊膽,有時候電話打來,我都不敢接.......還好你活著.......我都不敢想,你要是.......嗚嗚嗚嗚......”
蕭歧聞言,鬆了一口氣,哄著說:“好了好了,沒事了,胡軍都被咱們趕跑了,不哭了。”
易恒歡皺了皺眉,默不作聲地聽著林晚兩口子你儂我儂,見他們一時半會兒還有說不完的話,隻好看向緩緩走出來的林太太,輕聲問:“林太太,怎麽不見我母親和清笙?們沒上這艘船嗎?”
林太太眉尾微挑,正想答話,船艙那頭突然傳來一道清脆悅耳的聲:“蘭之!”
易恒歡幾乎在同一時間就抬起了頭,如願以償地看見了那道魂牽夢繞的影。他冷的眉目變得和,形微,快步朝小姑娘的方向走去。
顧清笙肩上披雪白的披肩襖子,穿長到腳的棉,頭頂藕呢帽,跑起來就像一個茸茸的團子。
兩人在人群裏不斷穿梭,錯開一個個擁的路人,眼中隻有彼此,最終在人深相擁,切切實實到對方的存在,才覺得這一切是真實的。
“回來了?”
“嗯,回來了。”
男人在耳邊,嗓音悱惻呢喃:“清笙,我好想你。”
角微勾,小聲道:“我也想你。”
易恒歡聽了這道的聲音,心尖就像貓抓兒似的,雙臂下意識收。
顧清笙到周遭人投來的目,哪怕兩人已經結婚一年,還是不習慣在旁人麵前與他太過親。於是,忍著,連連手推他。
“回去再說。”
易恒歡意猶未盡地鬆開,輕歎一口氣,改擁抱為牽手。
正好督軍太太一行人也到了這,幾個姨太太看見兩人親的模樣,不約而同相視一笑。
碼頭這,林老爺和林太太也與自己分別半年的兒子相擁,林晚書黑了,但也朗了不,看起來多了幾分男兒氣概,了不止一星半點。
林太太瞧著兒子瘦了這麽多,可勁兒心疼。
林晚書卻擺擺手,無所謂道:“我沒事,姐夫照顧我的,說起來,姐夫臉上那道疤還是替我的。”
林太太一開始知道林晚和蕭歧的事還生氣的,但是在危難時候,任何一個而出的人都是英雄,雖然不太喜歡蕭歧,但也無法做到討厭英雄。
半晌,林太太著聲音道:“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隻要人活著,就什麽都好。
.......
大戰初過,環城的景象煥然一新,商鋪重新開業,街道上恢複了從前的人來人往。
一切仿佛沒變,又覺什麽都變了。
早在戰前,舞樂門的地下大煙館就被易恒歡帶人端了,那些害人不淺的玩意兒也被悉數焚毀,一點不剩。
而顧家一大家子,最終隻剩下顧若水一人。他將顧家的傭人悉數遣散,財產捐公,自己去做了義醫。後來聽說易五小姐易凝含辭別了三姨太,跟在顧若水後,做他的助手,陪他走遍大江南北。
民國九年三月初一。
林晚和蕭歧辦了一場中式婚禮,僅宴請悉親近的人,顧清笙夫婦自然也在名單裏。
顧清笙看著那個活潑開朗的孩兒兜兜轉轉,最終嫁給自己心的人,心底也為高興。
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般妙不可言,換作先前,清流世家的大小姐無論如何都不能與黑幫的人有所牽連,更別說是結婚了。
現在,蕭歧帶著他那幫兄弟正式被宗軍收編,他和林晚開了間藥鋪,一個管賬、一個抓藥,他也不再是土匪頭子,而是正正經經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