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呈心里的憾,并沒有因為馮蘊到來,二人單獨見面而得到彌補——
沮喪也是。
重生以來所有的驚喜、期待,好似都因為今夜,因為馮蘊的話而消散。
坐在面前的,還是那個人。
除了眉眼更添凌利,更為白皙細膩,馮蘊的外形和上輩子全然沒有兩樣……
可這軀殼下方,藏著的靈魂,全然不同。
陌生得如同另外一個人……
蕭呈倒是沒有懷疑,阿蘊跟他一道重生了,而是想起了上輩子,得知蕭渠被困昭德殿后,在冷宮里歇斯底里地詛咒。
“我愿魂歸地府,魄散九幽,永不超生——來換你生生世世不得所,你者棄你,你者毀你。無無,孤影自憐,回不改。”
果然,他是帶著詛咒重生的。
從他重生,十二娘就變了。
相同的一張臉,不同的十二娘。
原本話說到這里,就該結束了。
可世上只有一個馮十二娘,哪怕變了,仍然是,是蕭呈一定要得到的人。
從坐上龍椅那一刻起,至高無上的權力為他帶來的就是——所要,皆可得。
接下來,他會再創大齊盛世,和前世一樣,滅晉朝屠云川,平海,橫掃八方。
到那時他就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帝王。
山海皆可平,何況一個人?
就算不是心里的馮十二,那也是眼里的馮十二。
是他的,就該是他的。
“我承認,你說這些,我做不到。”
蕭呈眼睛酸脹,聲音也低啞艱難。
“如此荒唐,也不會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做到。阿蘊,我知道,你想刁難我,讓我知難而退。”
馮蘊冷笑。
“荒唐嗎?”
“荒唐。”
“我若是你的嬪妃,你如此待我,那你還會覺得荒誕嗎?”
蕭呈雙眼盯住。
“我不會那樣對你。”
馮蘊笑了,手在木案,慢慢起,一個字都不說,禮儀也不顧,徑直轉……
“阿蘊。”
蕭呈坐在那里,盯住的背影。
“你不用聽我怎麼說,且看我怎麼做。你要的這些我給不了,但我此生……會一直等你,我的心,也都給你。”
馮蘊沒有回頭。
冷冷地,發出一聲嘲笑。
“我要的你給不了,你給的,我不想要。”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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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滿張地站在門外,看到出來,這才松口氣。
“娘子。”
馮蘊點點頭,沒有說話。
孔云娥也小心翼翼地迎了上來。
“蘊娘,他沒有為難你吧?”
馮蘊看著的臉,又看一眼站在背后不遠的金戈。
“三天,帶著你的男人和你的兒子,消失在花溪。”
孔云娥臉大變,眼睛一熱,當即便流下淚來。
“蘊娘,我沒有背叛你,我真的沒有……”
馮蘊沒有理會,腳步邁得更大。
孔云娥手想來拉,被馮蘊甩開,傷心伏地。
“蘊娘……”
金戈上前,“娘子,我走,你讓留下吧……沒有做錯什麼。”
馮蘊停下腳步,冷冷地看著,“錯在信了你。”
金戈一怔,言又止。
馮蘊微微側目,睨著孔云娥,“你該知道,我已經顧及了舊友分。不要再我。”
孔云娥揪住襟,看著離去的背影,失聲痛哭。
在花溪這些年,勤勤懇懇,彌補舊時的罪過,也已經完全把這里當了家,所有的心都在這里,如何舍得離開?
以前對蘊娘有辜負。
自從來了花溪以后,捫心自問,從無二心。
離開花溪,能去哪里?們母子又哪里還有活路,哪里能像花溪這樣自給自足,舒舒心心的過日子……
孔云娥幾乎要哭瞎眼睛。
小小的衡站在那里,不敢上前。
金戈也沒有說話,一直到蕭呈從屋里走出來。
他才垂著頭道:“陛下,我已經沒有價值了。”
默默的,他雙膝一彎,在蕭呈面前跪了下來。
“背叛的人是我,云娥母子無辜,死也好,責罰也罷,還請陛下饒了他們母子。”
蕭呈抿著,
方才馮蘊說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
不僅金戈沒法再留下,任汝德也是一樣……
為了今夜的談,他布下的這一步暗棋,徹底宣告失敗。
蕭呈沉默了許久。
孔云娥還在哭。
的小兒子流著眼淚,扁著走過去,抱住了自己的娘親。
金戈就跪在他們的邊。
蕭呈問:“為何要殺鐵馬?那可是你的親兄弟。”
金戈咬了一下,“他不該欺辱云娘。”
蕭呈明白了。
世上男兒,可仗劍走天涯,唯獨走不出子的石榴。
“你殺弟背主,本該一死。”蕭呈淡淡說著,停頓一下,擺擺手。
“罷了。都容得下背叛,朕又如何不能?你自去吧。”
蕭呈走了。
小院安靜下來。
沒有人說話,只有墻角的籠里,啄食的咯咯聲。
還有孔云娥一聲接一聲的泣。
“別哭了。”金戈慢慢起,走到的面前,將和衡一起抱住,“云娘,有我在呢。”
孔云娥仍然只是哭。
被十二娘厭棄,的天就塌了。
金戈嘆氣,“馮娘子沒有棄你不顧。說那些狠心絕的話,正是為了你我的將來……”
孔云娥吃驚地抬頭,盯著他一瞬不瞬。
金戈用袖子,的眼淚,“無論有沒有今晚,我在花溪都待不下去了。我是陛下在潛邸時培養的暗衛,像我這樣的人,陛下的手下還有很多,我們甚至不知道彼此是誰……”
孔云娥子麻了一下,呆呆的。
金戈道:“陛下若誠心要取我命,我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何況還有你和衡……我們一家三口,只要活在明,就會一生一世惴惴難安,再無寧日。”
孔云娥的淚水突地涌出來。
比方才掉得更為厲害,吸著鼻子道:
“你是說,蘊娘那番話是故意說給齊君聽的?”
金戈點頭,“你看馮十二娘,何曾虧待過一個為賣過命的人?我背叛蕭呈,便是提著腦袋在幫,還有你……”
他再次俯替孔云娥淚。
“知道你沒有背叛,還當你是好姐妹。”
孔云娥破涕為笑。
不論蘊娘是不是當真那麼想的,金戈都說服了。
“天下之大,你我又能去哪里呢?”
金戈道:“云川。”
-
油燈的暈映在窗扉上,朦朧昏黃。
窗戶稀開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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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一個斥候靜悄悄潛到窗下,站在影。
“稟大王,王妃回來了,蕭呈也已離開了坊。”
裴獗獨坐在室,手把茶盞。
辟雍劍斜放在他面前的木案上,泛著冰冷的芒。
“有多人?”
斥候道:“王妃只帶了小滿和環兒兩個仆。蕭呈那邊,也只有兩個暗衛,沒有面。”
裴獗問:“孔氏家呢?”
斥候道:“除了孔氏母子,只有金戈。”
他頓了頓,琢磨著主子的意思,又補充道:
“齊帝很是謹慎,沒有讓旁人發現。至于我們的人……只有屬下跟劉三,我們兩個人看見,看見了……”
看見王妃和齊帝進了同一間屋子。
這是他不該看到的,也是他不該說的。
斥候僵的立在那里。
盞茶前,大王差點帶人殺坊。
他和劉三都以為,今夜要濺花溪村了。
沒有想到,大王冷靜下來。
默默地回家,一個人等著王妃歸來。
周遭安靜得死寂一般。
斥候攥腰刀,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裴獗終于出聲。
“下去吧。今夜的事,爛在肚子里。要傳出半句閑言碎語,提頭來見。”
斥候長長松一口氣,“是。”
馮蘊進門的時候,裴獗已經洗漱過了。
一個人在屋子,留了一盞燈。
燈火很弱,照不這間寬敞的臥房,似乎也照不他的臉。
馮蘊淡淡一笑,“今天回來這麼早?”
裴獗嗯聲,“去洗洗吧。”
馮蘊看他表沒什麼變化,勾了勾,應一聲好,將披氅取下給小滿,便往凈房里走。
“蘊娘。”裴獗。
突如其來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讓馮蘊心下一窒。
怎麼都喜歡在背后喊人?
微笑扭頭,“怎麼了?”
裴獗道:“水涼了,讓們再抬兩桶熱水進來。”
小滿聽見,應一聲,笑盈盈地下去了。
裴獗走近將馮蘊攔腰抱起,“我幫你。”
馮蘊順勢攬住他的脖子,揚了揚眉梢,整個人掛在他上,任由他將自己放置在一團和的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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