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有人跟太子說過這種話,無論父母還是老師,一旦知道他為此惶然,都隻會跟他說,他是兄長,理該護、禮讓兄弟,甚至還可能會訓斥他一頓。
他雖然沒有當麵問過他們,卻不必問就知道會得到一個怎樣的回答。
很顯然,那並不是一個會讓他喜歡,能安他心的答案。
舅舅?舅舅纔不會安他呢!
此時聽到雲蘿這樣說,太子不由得就聽住了,坐在那兒若有所思的,忽然說道「這也不對啊,鄭家的兩位老人不是就偏心長子嗎?」
好歹也在白水村住過一段時日,雖然當時年紀小記憶不甚清楚,但之後一直沒有與那邊斷了聯絡,跟鄭嘟嘟還時常有書信往來,白水村裡有個什麼風吹草,他基本上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尤其印象深刻的就是鄭大福老兩口對兒的偏心。
雲蘿不由眼角一,眼神古怪的看著他,「你拿你爹孃跟他們相比?」
太子略心虛的往門口瞟了一眼,然後理直氣壯的說道「跟我爹孃有何關係?不是你說的父母都會偏向更弱小的那個孩子嗎?聽說在許多年前,鄭年還是鄭家最有出息的兒子。」
「我明明說的是一般父母,並非全部。人有千樣,對待兒的方式自然也各不相同,但在這個時代,大多數正常人都會更看重長子,卻相對會更寵子幾分,不管是世家宗族還是尋常百姓,長子都天生的高其他兄弟一等,卻也往往要負擔得更多。」
太子歪著腦袋想了想,說「所以,鄭家的那兩位老人不是正常人嗎?明明鄭年已經高人一等了,但為家裡付出的更多的卻一直是鄭二叔和鄭三叔。」
為何你的重點這麼奇怪?不是剛才還在擔心有了弟弟之後,你在你爹孃心裡的位置搖搖墜將要不保嗎?
雲蘿看了他一眼,然後乾脆的低頭不理他了。
太子卻又不甘寂寞的湊了過來,探出腦袋看筆下的軌跡,看了兩眼沒看懂,便問道「阿姐,你又在畫哪裡的輿圖?」
雲蘿落下完整的一筆後才抬頭看他,似若有所思,然後放下了筆,轉從後暗格裡出一個捲軸,先往地上鋪了一層布,然後才將捲軸放在布上緩緩開啟。
完整開啟後,足足佔據了半個書房的麵積。
太子一下子就被那上麵勾勒的山川河流給吸引了所有目,緩緩的、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雲蘿指著圖上最大一塊陸地的東南角說「這是大彧。」
他手比劃了一下,不敢置信的問道「才這麼點?」
大彧地大博,大彧之外皆蠻夷,但這蠻夷是不是也太多了點?
雲蘿的手指在圖上彎彎扭扭的畫了一圈,說道「大概是這麼一個範圍,若有機會,還可以往外擴充套件一些,但冒然擴張容易引起本國,得不償失,而且道路難行,通訊不便,國土麵積過大還要麵臨一個不利監管的問題。」
太子盯著在輿圖上比劃的手指,盯著那手指上修剪圓潤的指甲,忍不住膽戰心驚的說道「你作輕點,莫要劃破了圖!」
雲蘿眉心一,麵無表的問他「還聽不聽?不聽我就收起來了。」
「聽聽聽!」太子不敢再又意見,就連看到了鞋直接踩到圖上麵,他也隻敢弱弱的問一聲,「你是要把這份被你踩過的輿圖送給我父皇嗎?」
「他可以拒收。」
別開玩笑了,他纔不會拒收呢,之前收到的那份大彧輿圖他都藏得跟寶貝似的,輕易捨不得給他多看一眼,更何況是這樣一副似乎把天下都盡歸其中的龐然大?
他看到圖上許多地方還隻有一個空白的廓,顯然尚未全部完,但以大彧為中心,正一點點的朝四周輻。
「圖上空間有限,隻能畫出大概的山川地勢,更詳細的還得另外再製。」雲蘿點著大彧的西北方向,跟他說,「這裡是河西走廊,過玉門往西,至烏孫月氏,穿越沙漠經過樓蘭、大宛等西域諸國,過安息、波斯,直達羅馬。往南可抵天竺、大食。」
這條商路由來已久,太子正好學過,也有相關的商路地圖,但詳細到連山川地貌都勾畫出來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不知不覺中,他也了鞋子趴在巨大的輿圖上麵,隨著雲蘿的講解,逐漸沉迷其中。
這一個下午,一道更大的新世界大門在大彧太子的眼前緩緩開啟,讓他約窺見了大彧之外更廣闊的天空。
往西穿越沙漠和崇山峻嶺至天竺大食、抵波斯羅馬。
往南出海至南洋,穿越海峽抵達另一片廣袤的大陸,聽說那上麵有無盡的叢山林,還有如黑炭的土著。
在遙遠的,隔著海洋的另一邊,還有兩塊巨大的陸地,上麵種富,據說有能養活無數百姓,比玉米土豆更高產的作。
據說,玉米土豆也來自那片土地。
這天回宮已是夜幕降臨,太子殿下滿臉的神思不屬,幾乎是飄著回去的,他心裡約有了一個想法,但究竟是什麼,卻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似乎有一種野的東西在心裡肆意生長。
他這神遊天外的模樣把帝後都給嚇了一跳,皇後不由拉著他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淘氣被你阿姐教訓了?」
看著不太像啊。
太子愣了好一會兒才逐漸回過神來,轉頭髮現自己竟已回到宮中,此時正在母後的宮裡,臉上不由得出了一驚奇之。
這模樣更讓人擔憂了,皇後手了他的額頭,皺眉說道「怎麼跟遊魂似的?」
太子眨了幾下眼睛,終於清醒過來,「母後放心,兒臣沒事。」
又眼珠一轉朝他父皇那邊瞄了一眼,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舒爽。
泰康帝見他這小樣兒,便問道「今日出宮,你阿姐都教了你什麼?」
「也沒什麼。」他晃了下腦袋,臉上是遮不住的得意,說道,「之前有人在我跟前挑撥離間,說母後若再生個皇子,勢必會影響我的地位,阿姐說那人這樣著急慌忙的跳出來,一看就是個蠢貨,隻有蠢貨才會被他挑撥。還說,不夠聰明的人才會靠打兄弟來確保自己的地位,聰明人能優秀到讓兄弟敬仰拜。我覺得說得很有道理,畢竟你們能生出一個像我這樣聰明的兒子已經很不容易了,我應該多讓著些不大聰明的弟弟。」
帝後從震怒到驚奇再到無言以對,皇後擰著他的耳朵一把就將他拎了過去,柳眉倒豎,罵道「胡言語,有你這麼說自己弟弟的嗎?真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太子護著自己的耳朵「哎哎」痛,眉眼間的神卻飛揚了起來。
泰康帝笑瞇瞇的看著皇後教訓太子,側目朝旁的侍遞了個眼,那一眼輕飄飄的,卻又寒淩厲、殺氣畢現。
哪個混賬竟敢跑到太子麵前挑撥離間、搬弄是非?真是活膩了!
太子邊了一個右贊善大夫,此事在朝中引起了一點小小的波瀾,然後就重新歸於平靜。
泰康帝一直到十天後才知道,他的外甥又製了一副輿圖,攤開足有半個書房大,整個大彧都隻在其中佔據了很小的一角,而太子已經暗的比他先看了好幾天。
這就很過分了!
帝王不好輕易出宮,太引人注目了,於是雲蘿就被召進了宮裡,前來接進宮的趙大總管還幾番暗示把東西帶上。
帶什麼東西,他卻又沒有明說。
雲蘿真想假裝自己什麼都聽不懂,也不想進宮,來來回回的多浪費時間?不知道很忙的嗎?
正逢景玥拎著一籃月餅來找,獻寶似的,「廚房做出了鹹蛋黃餡的月餅,我家老太太吃了也覺得好,你嘗嘗是不是你喜歡的味兒?你若喜歡,我再讓他們多做一些,還有火的,蓉的,都不甜。」
眼看就要到八月中秋節,景玥前幾天親自上門來送中秋節禮,長長的一串禮單,十分厚,唯有月餅全都是甜的,都是雲蘿不怎麼吃的。
這也沒辦法,從沒聽說過月餅還有鹹的。
但景玥看到雲蘿也沒有那幾塊月餅,總覺得不圓滿,回想起前世的事,他回頭就找上了自家的大廚子,瑞王府的大廚子聽見他說要把鹹蛋黃包進月餅裡麵作餡,都以為他瘋了。
但事實證明,鹹蛋黃餡的月餅真的很不錯,老太妃都連吃了兩個。
看到雲蘿吃上新鮮的月餅了,且眉眼舒展顯然不討厭,景玥才終於看見了趙大總管一般,問道「大總管今日怎麼有空出宮來了?」
趙大總管躬行禮,笑容可掬的說道「陛下想念郡主,就派了奴才來接郡主進宮。」
景玥若有所思,轉頭問雲蘿「他又看上你什麼東西了?」
雲蘿吃下一塊月餅,又手抓了一塊,淡然說道「還沒做好呢,之前讓太子看了幾次,沒想到他口風這麼不。」
「也可能是皇上察覺了什麼,設計引他說出的,畢竟還小,哪裡是他爹的對手?」
趙大總管站在邊上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好像什麼都沒有聽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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