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氣氛在這個家裡蔓延。
就如今日跟虎頭說的,昨天傍晚從鎮上回來之後,孫氏就迫著雲蘿把銀子和錢全都出來,為此還不惜手將他們全都挨個的搜了。
當時,就連一直還算講道理的老爺子都隻是沉默的坐在那兒,由著孫氏鬧騰。
其他人多是覺得無奈,雲蘿卻是極生氣的,本就沒多的,進一步的往冰點降落。
這不是委屈,而是侮辱!
但沒什麼耐心,脾氣也算不上好,偏偏忍耐力卻又是極強的。
所以當時哪怕心裡直想弄死了孫氏,終還是什麼都沒幹、什麼都沒說。
在這樣一個時代,孑然一又單力薄,無法與整個時代的規則和規矩去抗衡,那就忍著!
你是至親長輩,我不能將你怎樣。但若是我不願意去做的事,你也一樣迫不了我。
而所有的侮辱、刻薄和苛待,我總能從別的地方讓你全數還回來!
不,其實這麼多年來,本小姐從來就沒有計較過那些刻薄和苛待。
放下碗筷,雲蘿跳下凳子就要回屋,卻突然聽到鄭大福喚了一聲,溫慈祥還帶著點無奈的喚了一聲:「蘿丫頭啊。」
雲蘿轉,抬頭,在鄭大福再一次開口之前先一步說道:「爺爺,除了吃的和正巧上的,我以後都再不會去捉兔子了。」
鄭大福目一閃,嘆息道:「蘿丫頭,你是個有本事的。」
「爺爺你真開玩笑,我一個小孩,能有啥本事?我不過是因為家裡吃不飽,就隻能挖空心思的自己去尋點吃的,從一開始,我進山就隻是為了吃飽而已。」
鄭大福不由得有些惱怒,語氣也一下子生了許多,「倒是家裡虧待了你,不過咱家的況就是如此,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
雲蘿眼瞼微斂,淡淡的說道:「爺爺你說得對,我二姐我弟弟,還有雲桃和雲梅都是這麼過來的,隻是他們食量小,忍忍也就過去了,偏隻有我不知為何特別能吃,吃一樣的東西,他們能忍下,我卻忍不了。」
一院子的人都默默的停了筷子,就連鄭收和吳氏都垂了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雲蘿繼續說道:「那年我實在忍不住飢,死皮賴臉的拜了師父,求著他帶我上山打獵,之後我才終於能吃飽肚子。」
甚至在之前的幾年裡,要不是師父時常在暗中接濟,怕是早已經死了。
鄭大福目微閃。
他當然是知道雲蘿的拜了張獵戶為師,全村人都知道。
張獵戶是幾年前才來的白水村,說是家鄉在打仗,所以逃難到了江南。
不過他長相兇悍,子乖僻不好惹,幾乎從不與人親近,村裡的無論大人還是小孩都不大敢靠近他。
就不知怎麼的,雲蘿偏了他的眼,一直以來,家裡也沒得他的好,隻是他一直當做不知道罷了
雲蘿抬頭直視著他,說:「師父教我捕獵,卻沒有收我任何東西,隻說我一個小孩兒連路都走不穩當,卻要整天的山林裡跑,不容易,若真要孝敬,也等我長大了再說。而爺爺,你明知我拜師,卻故作不知,還心安理得的分配我拿回家來的獵。」
對上清亮的眼睛,鄭大福不由得老臉微紅,隨而至的卻是越發的心中生怒。
不過是個逃荒來的破落戶,竟是讓看得比自家人都要了?
看著鄭大福眼中燃起的惱火,雲蘿不覺得說了這些話的自己真真是個蠢貨,便索跳過不提,隻說:「我爹沒本事,千辛萬苦也隻能讓我們姐弟三人吃不飽不死,所以我明白,我不能看到大姐和五妹妹的好首飾、好服、好吃食之後,卻隻在心裡的羨慕著,也不能看到大姑隻將大伯家的哥哥姐妹當寶,卻對我們視若無睹時而心生不滿,因為那一點用都沒有!我得自己想辦法。」
鄭大福聽得眉心急跳,多的是被孫當麵指責他偏心勢利而生起的難堪,更覺得這丫頭簡直是大逆不道。
孫氏亦是大怒,跳了起來就要打,上也罵罵咧咧的。
但怎麼可能打得著雲蘿呢?
雲蘿讓開孫氏之後,抬頭看向鄭大福,緩緩的扯著角咧開了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
鄭大福從沒見這樣笑過。
這個孫,從小到現在,臉上的表就多是淡淡的、嚴肅的、一本正經的,或是麵無表的,便是初一那日傍晚,眼神驚人,表卻沒這般生。
生得,讓鄭大福渾的汗都在瞬間炸開了。
然後,他聽見說:「爺爺,你們是長輩,出於孝道,我不能真把你們怎麼樣。但是爺爺,如果我不聽你話,不賣兔子,不給你錢,甚至以後再不往家裡拿,你也不能把我怎樣呀。你打不到我,罵了我又不聽,你還能拿我怎麼辦?逐出家門?因為孫不給家裡賺銀子、不往家裡拿你就要把人給逐出家門?或者,把我給賣了?」
輕聲笑著,微上挑的眼角都笑得彎了下來,捧著臉特別無辜的說道:「爺爺,咱家裡可是有兩個讀書人呢!您說,憑我的年紀和在村裡的好名聲,有沒有可能壞了大伯和大堂哥的名聲之後,外人還都憐惜我了委屈呢?」
鄭大福頓時倒了一口涼氣,手指著雲蘿,卻止不住的哆嗦,另一隻手捂著口,忽然眼皮子一翻,直直的往後倒了下去。
孫氏和鄭穀兄弟頓時大驚失,喊著「老頭子」、「爹」的就沖了上去,雲蘿也沖了過去,裡哭著:「爺爺你怎麼了?你別生氣,我都聽你的,都聽你的!我明天就上山去抓兔子,賣了兔子給大伯買筆,給大哥念書,還給大姐和五妹妹買好看的裳和首飾!你別生氣,我以後都聽你的,你讓幹啥就幹啥!我昨天賣兔子得來的錢真的買了料子,沒騙你,我真的隻是想給我二姐和弟弟做一件新服而已,你不信的話我現在就去拿來給你看!」
別看平時說話慢悠悠的,此時卻語速驚人,一串話下來就連個磕都沒有一下,竟生生的把鄭大福給氣醒了過來。
「住!」
有人聽到雲蘿不同尋常的哭喊,在圍牆外麵探頭探腦,隔壁的大牛媳婦更是墊著凳子趴上了牆頭,傾斜的屋頂毫擋不住的視線,「這是幹啥呢?大爺,有啥事不能好好的說呀?瞧把蘿丫頭給嚇的。哎呦喂,蘿丫頭快別哭了,哭得嫂子心都疼了。」
外麵的人看不見,隻聽大牛媳婦的話之後,忍不住也往裡麵喊話,「鄭大伯快消消氣,你家蘿丫頭可是個好孩子呢,這麼點大的小姑娘,都曉得要給姐姐弟弟做新裳了。有這麼懂事的孫,您老有福氣!」
又有人說,「讀書人是金貴,可眼前的這些也都是您親孫子親孫啊,您老可不能隻顧著那一家。再說,讓這麼小的姑娘供養大伯堂哥讀書,也不像話!」
鄭大福氣得直發抖,卻也不敢再雲蘿。
而雲蘿背對著大牛媳婦,早已經收起笑容恢復了正常,隻狐貍眼微瞇,幽幽的看著祖父。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本小姐會的,還多著呢!
以前不表現,那是本小姐懶得跟你們一般見識!現在,本小姐決定要開始細細的計較了!
而縱觀了全場的雲萱和雲桃,正站在邊上目瞪口呆的看著雲蘿,隻覺得,新世界的大門忽然就這麼在們麵前開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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