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越還是一腳油門回了家。

沒回他買在溫楚淮對麵的那個，回了他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

沈曼的家。

沈曼下葬的那天，溫楚淮也是帶他回到這裏的。

傅知越至今還記得，那天晚上下了很大很大的一場雨。

天像是了一樣，嘩啦啦地往下潑水，潑得窗戶上水紋不斷，連外麵是個什麽景象都看不清。

那天晚上，他生了人生中最重的一場病，可能是在下葬的時候淋了一天的雨，也可能是年紀輕輕就沒了雙親，當天晚上傅知越燒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可偏偏傅知越平時好得跟頭牛一樣，家裏不備什麽日常用藥。

傅知越記得，那天晚上的溫楚淮出了奇的溫。

找不到藥，溫楚淮就把傅知越扶起來，小聲跟他商量，“你堅持一下，我帶你去醫院，去醫院開點藥，等吃了藥就好了，好不好？”

傅知越覺得不好。

他渾燒熱，整個人像被架在火上烤，偏偏這種高熱裏還有徹骨的冷意滲出來。

冰火兩重天裏，他隻想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好像這樣，明天沈曼就還能敲響他的房門他起床，一切就都還能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可溫楚淮大概是怕他燒個傻子，是把他從被窩裏挖了出來。

傅知越的型大概能破一個半溫楚淮，傅知越至今都沒想明白，看著纖瘦的溫楚淮是怎麽把這麽不願配合的一點五個自己扛出門的。

那時候，溫楚淮和傅知越都沒有自己的車。

那時候的打車件也遠遠沒有現在這麽方便。

溫楚淮把家裏的雨給傅知越裹上，拉起傅知越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就這麽一隻手打著傘，一隻手拽住傅知越的胳膊，一步一步挪到小區門口，站在路邊攔出租車。

傅知越再醒過來，他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兩邊藍的簾子拉著，手背上紮著輸針。

溫楚淮背對著他，正跟他的主治醫生說著什麽。

“你這個哥哥是怎麽當的，弟弟都燒到四十度了，你才送他來醫院，真要是再燒下去燒個傻子了，有你們後悔的。”

醫生麵不悅，溫楚淮聽著，一句話都沒辯解，隻點頭，拿過那張病曆單仔仔細細地看。

看到醫生頓了一下，著溫楚淮，“我怎麽覺得……你有點眼……”

溫楚淮僵了一下，“可能您……認錯了……”

“哥……”傅知越輕輕喚了一聲。

溫楚淮轉過，傅知越這才發現溫楚淮上，原本淺灰的西裝洇了深灰，手哪兒哪兒都是冰涼的。

冷得傅知越都一哆嗦，“哥，你上怎麽……”

“背你來的，雨你穿著，傘是給你打的，”主治醫生無視溫楚淮的眼神，臨走之前說了一句，“你哥還在意你的。”

“沒事，”溫楚淮轉移話題，去調輸的流速，“這樣快不快？冷不冷？冷了我找護士拿個暖過來。”

“哥……”

傅知越拉住了溫楚淮的手，被溫楚淮躲開了，可哪怕隻有那一下，傅知越也覺到了，溫楚淮裏麵打底的羊衫也的能擰出水來。

溫楚淮說：“公共場合，老實點。”

傅知越笑不出來，“哥，你冷不冷……”

這話像是一句廢話。

數九寒冬，哪怕醫院開了暖氣，病房裏也並不暖和。

傅知越把手出被窩一會都覺得涼，更別說溫楚淮從裏到外的徹徹底底，全靠上的溫把的服烘幹。

但溫楚淮睜著眼睛說瞎話，“不冷，你把被子蓋好。”

“哥，你回家換個服吧。”

“我沒事，”溫楚淮抬頭看了看吊瓶，“馬上也快吊完了，待會還要去藥房拿藥，拿完藥帶你一起回去。”

那一次，傅知越的燒很快就退了，可溫楚淮病了很久。

明明溫楚淮的以前沒有那麽差的，他瘦，但不至於一個冒發燒纏綿了將近兩個月才好。

傅知越退燒那晚，問溫楚淮：“哥，你是我媽最得意的學生，你能跟我說，我媽到底是怎麽沒了的嗎？”

他清楚地記得溫楚淮盛湯的指尖抖了一下，湯撒了一點出來，在溫楚淮手上燙出一片紅印來。

傅知越顧不得再問，火急火燎地拉著溫楚淮去廚房的水龍頭下衝冷水。

水流嘩嘩的淌過，順著濾網流進下水道。

溫楚淮什麽也沒說，傅知越看看溫楚淮被冷水衝的發紅又轉白的手，終究也沒再追問。

過了沒幾天，就有流言慢慢傳出來。

傅知越衝進溫楚淮的實驗室，後是幾個想要攔住傅知越的人。

“沒事，你們先回去吧。”溫楚淮讓那些人離開了，關上了實驗室的門。

封閉的空間裏隻有傅知越和溫楚淮兩個人。

傅知越拉著溫楚淮的手，像拽住了最後一救命稻草。

“哥，你跟我說，不是外麵說的那樣的對不對？我媽的死跟你沒有關係的對不對？”

溫楚淮卻沒有立刻回答他。

溫楚淮說：“等過段時間，我就告訴你。在此之前，你不要去找沈老師的那些同事。”

“尤其是龔德。”

傅知越聽過這人的名字，他知道這人是沈曼的老師。

龔德可能是最清楚這件事的人。

可是溫楚淮既然不讓他去，他就不去。

轉眼就過去了八年。

八年裏，傅知越每次去墓園，都會有人在母親的墓前擺好一捧向日葵。

那墓碑幹淨亮，就連刻下的那些字的隙裏都沒有一點汙垢。

傅知越本以為是守墓人恪盡職守，直到今天就這麽大喇喇撞見了溫楚淮。

“大爺的……”傅知越咬牙，火氣發不出來，悶聲砸了茶幾上的玻璃杯。

玻璃四分五裂的脆響讓傅知越找回了一理智。

他撥了溫楚淮的電話。

他想問問溫楚淮到底是什麽意思？！

明明外麵都說當年是因為溫楚淮的作不當，導致放質泄，才讓沈曼不得不跟溫楚淮一起進了醫院，溫楚淮如今又在演什麽好人？！

可如果這件事真的另有，他是沈曼的兒子，憑什麽溫楚淮事事把他排除在外？！

傅知越叉腰站在舊居的落地窗前，臉沉得和窗外的天一模一樣。

電話那頭響了很久，依舊沒有人接。

“草你大爺的溫楚淮！”

傅知越窩了一肚子火氣，撈起搭在沙發上的大就衝出門。

老舊的木門被摔的砰然一聲。

傅知越油門踩到底，直接衝向溫楚淮的實驗室。

他今天必須把事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