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鶯拿著那雙鞋,掀開被底想給太后換上。
太后垂在床邊的手陡然到床下。
周鶯頓住,立即回頭去扶太后。
蠟黃的臉泛著可怖的青。
那個睡得極沉的人,此刻連最后一點兒呼吸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周鶯慌得站起來,大聲道:“太醫,太醫!”
外頭候著三四個太醫,紛紛都涌了進來,一瞧太后的樣子就知不好,上前探鼻息,斷脈,下一秒,幾人大放悲聲,“太后,太后老人家,薨了!”
周鶯子晃了晃,上前去喊太后,眼前陡然一黑,整個人朝床前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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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后,已聽得晨鐘之聲。
張開眼,滿室素白。
有人察覺作,簾走進來。
顧長鈞一白,手里捧著碗藥,“醒了?藥剛熬好。”
周鶯坐起,見自己置于一見寬闊的殿宇。
“我在皇宮?曾祖母……”
顧長鈞坐在床沿,用湯匙盛了藥放在邊吹了吹,緩緩遞到邊:“你自己的子,自己要知道保重。”
周鶯紅了眼,推開他的手道:“曾祖母是不是去了?”
顧長鈞垂眼點點頭:“你別太傷懷,是見了你,心里滿足,沒憾的了。”
周鶯捂住低低哭出來。
顧長鈞將擁著,輕聲勸。
幾只水鳥從園中蓮池中驚起,皇帝的輦經過,后是漫天飛灑的紙錢如雪。
停朝三天,停靈九日后送往皇陵下葬。
太后追謚“敬孝惠文皇太后”,年七十有二。
太后梓宮前往皇陵后,周鶯才從宮里回到侯府。
在家里守喪幾日,因侯府老夫人尚在,幾日后便除服出來理事了。
次年,陳氏有孕,年底誕下二房長桐兒。
又三年,陳氏有碧兒。
周鶯一直未再有。林太醫開的藥日常用著,許是當初誕育臻哥兒當真是上天憐憫,看開了,陳氏的幾個孩子也有份帶大,倒也不覺憾。
許是因有臻哥兒后心舒暢,本已病重的顧老夫人竟奇跡般好起來了,每次含飴弄孫,日子倒也過得和。
永二十九年,顧長鈞拜閣,為當朝最年輕的閣老。
同年,青州學政汪鶴齡人引薦負責參與今年科考相關事宜。
落云有幸一同回京,與周鶯見過一回。
幾年不見,落云也出落艷的婦人了。在舊日住的青蘿苑故地重游,和周鶯一道回憶了往昔。
許久許久,紅著眼跪在周鶯面前:“奴婢有愧于婦人,過去做過許多錯事,蒙夫人侯爺不罪,殘存至此。這些年來,從未心安過。”
周鶯著面前痛哭流涕的婦人,憶及過去那些事已恍若隔世。
低把落云從地上拽起來:“再說這些已不適當了,你不是當年的落云,是如今的汪夫人了。這些年我學會一件事,若想日子過得好,就告訴自己不要回頭看。”
周鶯挽著手臂,像兒時怕黑扯住不許離開時一樣。
坐在窗下炕上,對坐飲茶,周鶯問起這兩年的日子。
“……一開始我只是恨他。怪他引我走上這條萬劫不復的道上,恨他毀了我一生。他答應我,若我有別的打算,他愿意寫一封休書,給我自由。他可能也不甘心,一抱負無施展,迫不得已娶了一個婢為妻,他怎可能覺得平衡呢?”
“……永二十七年,就是兩年前,有人送人給他,說見他畔冷清,又無子嗣,擇擅琴棋書畫且讀過書的落難小姐給他做妾。我想我該給人讓路了。之前找人打聽好,在附近的鎮上做點小生意,自己也能養活自己,可以不必靠別人。我都準備好了,也雇車走了,可沒想到,那時肚子里有了他的骨。”
“我不是舍不得他,是舍不得孩子。想過幾個月前,有一天我和他吵架,他盛怒之下,才……怎想到那麼巧,就有了。孩子在肚子里五個月的時候,他找來了。原來這間價格便宜位置又極好的鋪子是他替我墊了銀子,邊那些熱心的照看我安全的‘好人’也是他備的,連我雇的車夫也是他的人。”
“我問他,這是什麼意思。他說即便有了骨,只要我想走,他也不會強求。過去是他對不住我,但只要他活在世上一天,就會照看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天。”
“……去年,我才搬回來,回來前有一回孩子半夜高熱,我急得不行,他知他怎麼得知的消息,連夜帶著郎中來了。撲在他懷里哭的時候,我想明白了。其實一開始我就對他有好,又害怕又想接近。當我在他和你之間無所適從的時候,我想過死。他不準我死,拿你威脅我,我沒辦法……”
“……他也和我說了,一開始對我是利用和玩弄,心里還覺得瞧不起。后來走到這步,他回過頭來想過,明明有別的法子為何不用非用這樣待我……我也想了很久,一個人帶著孩子太累了,見到誰都要被打聽幾句孩子爹爹哪兒去了,我不是沒選擇,他既然求我回去,我可以跟他回去,哪天若是發覺他不是真心想和我過日子,我再走。我有他寫的文書,說好了哪天我要走就隨時放我自由。”
落云一邊說,一邊把信掏出來,攤開給周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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