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放下手中的信，滿心悵然，像是放下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至此，才勉強看到了一個完整的玉琉。

不是一開始的背景板，也不是毫無緣由的喪心病狂，更不僅僅只是一個被父兄玷污的悲角。

如此的鮮活而矛盾，已然在既定的命運里掙扎出了全新的，是寥寥幾筆所無法描繪的真實人。

心中自有一桿秤。

從的角度，無論如何都不能認同玉琉的所作所為，尤其清清楚楚知曉玉琉的復仇帶來了多悲劇，更親眼目睹了那些因此被牽連乃至喪命的無辜生命。

但未經他人之苦，亦不曾同，故而如今也不會輕易開口，去評判玉琉的一生。

看著眼前默然垂首的沈元白，心中難免唏噓。

信的末尾，玉琉明明說了不祝沈元白，可臨到頭又補了一句：

“吾兒終得解，從此長歌有和，獨行有燈，縱馬踏花向自由——”

或許，這是玉琉發自心的祝福，亦是此生所求而不可得的奢。

只是，那般聰慧至極的人，難道會不明白，若照著的安排走下去，自由于兒子同樣也會為奢嗎？

玉琉是懂的。

但還是那般做了。

祝福是真，利用也是真，人心的復雜、糾結與割裂遠超想象，旁人只怕難窺其中之萬一。

不愿再深想了，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重新將信疊好，塞回信封里，又遞還給了沈元白。

“還給你。”

沈元白抬手接過信，收回懷中。

想了想，直白地問道：“你接下來是何打算？莫永林被擒，你若回城，莫千岱必定遷怒于你，以他在城的勢力，怕是要撕了你。”

沈元白搖了搖頭，“我直接回王都，莫千岱奈何不了我，而且金裕王有子的風波也醞釀得差不多了，該是時候再推一把了。”

聞言點了點頭，見沈元白有竹的模樣，也識趣地沒有多問。

“我爹爹也會拖住莫千岱的，很快他就要焦頭爛額了，想來一時半會也騰不出手對付你。”

沈元白聞言，想到今日來接應的是蕭千月而不是喬地義，便知喬地義應是另有要務在，想必是去對付和他們一同出發的探城隊伍了。

和沈元白對彼此的計劃皆心照不宣，從前是敵人的時候便斗得你來我往，如今在覆滅北國一事上統一了戰線，強強聯合，自然無往不利。

二人一時無話。

一旁的火堆燒得噼啪作響，將激得抖了一下。

沈元白理了理袖子，忽然開口：“我該走了。”

點了點頭，正起，突然想到了什麼，當即說道：

“待我去了武定后，便會將真相告訴我爹爹，彼時莫千岱挫，軍心搖，正是公布真相的好時機。”

“此事定會在北國掀起軒然大波，你為玉琉之子，注定在風暴的最中心。”

沈元白聽到這里，眉頭微，垂眸看向。

到時真相一旦公開，正如喬所言，他定萬眾矚目，為了穩定民心，金裕王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他挖出來，他到百姓面前“澄清”一切。

可他怎會任憑擺布呢？

他離替母妃完愿只有一步之遙了，他會站出來，為捅那畜牲最后一刀的人！

至于他的“命”，最后自見分曉！

“喬，希到時候，你能來親見我的結局。”

抬頭對上沈元白的視線，瞧見了他眼底的決心，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我不會缺席的，想來這個世界人定勝天的最后一步，是應在你上的。”

“若有一日自由之風澤被你，你還有命的話，別忘了給我捎個信。”

仰著頭，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滿是凝肅。

生而對立，棋逢對手，二人對視之時，都從彼此臉上窺見了強烈的宿命。

沈元白同樣點了點頭，而后起，跟著站了起來。

遠的喬天經和沈元凌見狀，知道二人該是聊完了，便走了過來。

抬頭說道：“他要走了，哥哥，給他備一匹快馬吧。”

喬天經點了點頭，再看沈元白的時候，連他心中也滿是慨。

沈元凌神復雜，這時開口說道：“馬我來挑吧，我送到谷口。”

沈元白聞言，神平淡地沖輕點了頭，而后跟著沈元凌離開了。

定定看著兄弟倆并肩走進黑夜的背影，下一刻趕忙移開了目。

喬天經看出心緒起伏，抬手了的腦袋，溫聲說道：“小妹，造化如此，我們已經盡人事了，最后都會好的。”

輕輕點了點頭，而后有些疲累地歪在了喬天經的肩膀上。

今晚實在腦太多了，累極了，想好好睡一覺。

喬天經輕輕顛了顛，他沒有著急詢問與沈元白的對話，而是溫地將攬了，笑著說道：

“走吧，二弟妹怕是等急了，方才就想好好抱抱小妹你呢。”

提起蕭千月，心頭暖意驟起，立刻重重點了頭。

“恩，也想和二嫂好好說說話，還好想好想爹爹和二哥，終于快見面了！”

另一邊，沈元凌挑了一匹快馬，一直將沈元白送到了峽谷叢的出口。

一路上，二人都不曾說話。

到了谷口，沈元凌將韁繩遞到了沈元白手中，這時候，沈元白突然沉沉開口：

“小四，方才你想要答案，我已經告訴你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落子無悔。”

“早慧則多思，多思便多憂，不要鉆牛角尖，你若不知怎麼和喬開口，那就和喬忠國或者喬天經聊聊。”

“他們二人......通至極，和喬又是親人，想必早已先我們一步看清真相了。”

“執妄太深反而傷神，莫要誤歧途了。”

沈元白說完后，抓韁繩翻上馬，神淡漠依舊。

小四和他真的很像，從前沒人拉他一把，如今他也沒有資格拉小四，只是......給句忠告罷了。

沈元凌聞言猛地抬頭看向沈元白，問的卻是：“此去，是求死還是向生？”

方才雷降之時他便有悟，這世間在執筆人手下是圍著二哥轉的，二哥是“天”選中的真命之子。

二哥驕傲到不愿“天”擺布，故而他要走的路，是最難的。

沈元白聽聞此言，眉宇間不已，立刻扭頭看向遠方。

他沉默良久，淺淺留下一句：“死生不論。”

“駕——”

沈元白夾馬腹，疾馳進了沉沉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