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兒口中的顧秀才,便是前世的夫君,顧希文。此人很有才華,與來年春親,同年春闈,位列三甲,賜進士出。
此后一本《治國論》深得帝心,封從二品祿大夫,作皇帝顧問近臣,常伴左右。旦夕之間,平步青云,一時于京中,炙手可熱。
彼時,作為顧夫人,同樣炙手可熱。
凡京中貴家眷,若有聚會宴席,必予宋尋月請帖。凡有之,貴婦人們趨之若鶩,結討好,不吝珠玉,若眾星捧月,百鳥朝。便是咳嗽兩聲,都有皇后親自派人過府關懷,一時風無量。
可唯有宋尋月心下自知,那顧希文雖自強自立,才華過人,可時曾辱于人,致他心異于常人,一腔恨意非還至他人而不能熄。
且他還有疾,房中事,時行時不行,不行之時,便是府中眷厄之時,星兒便是因此自戕。
宋尋月本人,因起初親時待其真心,再兼后來小心敬慎,倒還能勉強自保。可對上他的眼睛,還是會不寒而栗。每日戰戰兢兢,連睡覺都會隨時驚醒,時時如置炭火,苦不堪言,終于星兒走后不久病故。
念及過往,宋尋月心間如何不怨?若非繼母孫氏故意將低嫁,又怎會為顧希文之妻?不僅毀時,更是毀一生。
這顧希文,斷斷嫁不得!
念及此,宋尋月看向星兒,語氣不容置疑:“星兒,這門親事不能!”
星兒扇火的手一頓,面上欣喜之意褪去:“為何?小姐,顧秀才手腳健全,樣貌清俊,人又上進,已是咱們能選的最好人選。”
真的怕夫人將小姐嫁給一個傻子,或者瘸子。
這個中緣由,宋尋月如何能說與星兒,只道:“我說不行便是不行,你聽我的便是。”
星兒上次見小姐神這般堅定,是二小姐拿走先夫人,小姐去討要的時候。縱然不解拒婚緣由,但小姐這般神,星兒便知已下定決心,無轉圜余地,便點頭應下,不再多問。
見星兒應下,宋尋月接著吩咐道:“后日初一,你去報恩寺上香,把我娘給我留的嫁妝鐲子帶上,回來時轉道去趟道觀,找個道士,把鐲子給他,再尋個機會把他請來家里……”
話未說完,星兒恍然道:“說小姐和顧秀才八字不合?”
宋尋月無奈的看看,搖搖頭,道:“要說顧秀才克長輩!”
俗話說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但凡爹強些,別總是偏幫孫氏母,別和稀泥,日子怎會這般艱難?
從前年紀小,不懂事,還對父親抱有一些希,可經歷前世那麼一遭,可算是看清了這所謂父親,親是有些吧,但拎不清又耳子,實在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如果說和顧秀才八字不合,孫氏別高興的蹦起來才好,不得了他們這對八字不合的夫妻,怎麼可能為此退婚?只能說顧秀才克長輩,孫氏和父親才會擔心自己,才有婚事作罷的可能。
星兒腦筋轉了轉,便明白了宋尋月的意思,眼里流出一心疼,抿抿道:“好,后日我去趟道觀,把小姐代的事辦了。”
二人說話間,湯婆子熱了,星兒用布將其包起來,拉開宋尋月腳下的被子給更換。
宋尋月心下,對星兒道:“星兒,日后咱們不要過得太儉省,銀子該花花,娘親留給我的首飾,該戴便戴。若東西沒了,了,大不了我去孫氏門前鬧,去府外巷子里鬧,讓鄰里街坊都瞧瞧,我便不信要不來。”
想前世,和星兒過的那般儉省,為了以后的生活,在各種細枝末節上摳,什麼好東西,都想著留到以后日子好些了再用。
可事實如何?都沒等來好日子,主仆二人便相繼離世,留下的那些財產,都不知便宜了誰。
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人生在世,哪有那麼多以后?先把眼前頭過好吧,就算哪天又像前世一樣突然死了,也不留憾了不是?
星兒聞言卻愣住,小姐這是怎麼了?不是一直說,等以后嫁人就好了,沒必要和孫氏母撕破臉皮,主君為難?怎麼現在忽然說要鬧?
星兒正詢問,目卻正好落在宋尋月綁著夾板的左臂上。也是,小姐都被二小姐推下馬車了,手臂摔到骨裂,想來氣狠了,已經不想和他們繼續維持表面平靜。
也好,小姐氣些,指不定能點苦。
但不儉省,萬萬不行!
星兒暗自盤算,這個冬天才剛剛開始,五九天的時候,一旦要不來炭,就得靠平日里省下來的取暖。還有銀錢,夫人肯定不會讓小姐嫁個好人家,八都是顧秀才這種家徒四壁的,一旦姑爺不爭氣,苦日子沒邊呢,哪能花錢?必須儉省!
星兒不想違逆主子,但也沒接茬,換好湯婆子,重新坐在馬扎上,岔開話題道:
“對了小姐,奴婢剛才取藥從外頭回來的時候,遇上門房有幾個人在說閑話,奴婢正好在連廊底下,他們沒瞧見我,就聽了兩耳朵。你猜他們在說什麼?你聽了肯定高興。”
宋尋月一向對家長里短的閑話沒什麼興趣,只下意識的問道:“說什麼?”
星兒笑了兩聲,接著道:“說前個晚上夫人和二小姐吵架,吵得特別兇!給夫人氣得,昨日一上午都沒起來床,吃了兩瀉火的藥才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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