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院中的吉祥缸,三朵蓮含苞放,青青蓮葉下水波漾,是十來尾錦魚在追逐嬉戲。
然而楚音一眼都沒看,在游廊下走了一圈,再抬頭盯著高墻,而興嘆。
春梅驚訝,覺今日的姑娘有些奇怪。
錦魚是前幾日才放缸里養的,姑娘很喜歡,每日起床后都會看一看,再喂一喂,可現在竟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樣,還學大人嘆氣。
“姑娘是想出去玩嗎?”春梅也看向高墻,“還是想吃哪家鋪子的點心?”
七歲的孩子是這樣的,不是惦記玩就是惦記吃,然而楚音二次重生,哪里還會是個孩子?
是在頭疼怎麼跟陸景灼見面。
前世的人生做到了真正的完無缺,與陸景灼夫妻恩,白首偕老,還兒孫滿堂,盡天倫之樂,死前躺在陸景灼懷里,心頭毫無一憾,只有些不舍,終究又要跟他分離了。
誰想,又重生了。
曾憧憬過自己跟陸景灼也能像兒婿一般,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但真的變了七歲的孩子,才明白,憧憬就只能是憧憬。
莫說很難見到陸景灼,就算見到了,陸景灼又不認識,只怕是不會搭理的。
他那天說得是實話。
二十一歲的陸景灼是年男子,在對子有本能的時尚且十分冷淡,別說是十一歲時的孩子了,他應該只對騎,學武,狩獵興趣。
所以也別指外出游玩時,或是在街上能遇到他。
在青州土生土長,在楚家與王府兩家議親之前,就沒見過陸景灼!
楚音擰著眉,又慢慢踱回了屋。
難不要一直等待,等到十六歲那年二人初見?
那可得等九年!
太漫長了。
楚音頓住腳步,吩咐春梅:“你把哥哥請來。”
想必是要讓公子帶著出門,春梅答應一聲,快步而去。
不多時,楚格便出現了。
兄長跟陸景灼同年,今年也是十一歲,長得紅齒白,俊秀非常,楚音瞧見這麼小的兄長,又高興又想笑,心里將他當孩子,忍不住噗嗤一聲。
楚格:“……”
楚音怕兄長奇怪,忙收斂好表,甜甜道:“哥哥。”
楚格卻問:“你剛才笑什麼?”他覺楚音的笑很奇怪。
“見到哥哥高興呢,”楚音上去拉他袖,“哥哥帶我出去玩好不好?”
妹妹穿了件櫻草底的春衫,眉眼如畫,致得好像個瓷娃娃,楚格馬上便不追究了,問道:“你想去哪里玩?”
“我想去看狩獵。”
楚格呆了呆:“什麼?為何?”
狩獵對小姑娘來說應是十分可怕的吧,妹妹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我昨日夢到自己在看,就很好奇,哥哥,你便帶我去看一眼嘛……一般狩
獵是不是在城外哪個地方?”楚音覺得要見到陸景灼,唯有一個辦法,便是去狩獵之。
他若出門,必是去狩獵,不是自己去,就是跟王去。
“在蔚山腳下,不過,就算你想看,也得有狩獵的人,”楚格道,“我可不會。”
“我知道哥哥不會,但哥哥也不認識這樣的人嗎?”
被妹妹一提醒,楚格忙道:“有,方大哥就很喜歡,要不我請他過來玩,順便問問他,不過,母親會答應嗎?”
母親當然不會同意,不過楚音知道母親疼,便用撒,哭,哀求,小孩子慣用的伎倆,功讓母親答應了,是以楚格下午就請了方虞來府里做客。
方家與楚家來往不算過,但也是世,方虞是將門虎子,自小就練習騎,比楚格大了三歲,格也更為強壯,劍眉星目,小小年紀就英氣。
楚音自然也認識方虞,只前世二人沒有太多集,方虞比楚音大了七歲,楚音十二歲時,方虞就已經親了。
“方大哥,阿音做夢夢到狩獵,非得纏著我要去看,我又不會,故而請你來……你可有空帶我們去,讓我們開開眼界?”楚格邊說邊給他倒了杯茶。
方虞笑道:“這有什麼不行的?我回去準備下,后日便去蔚山,”說著看向對面好似冰雕玉琢,白的發的小姑娘,“你真不怕?別到時候哭鼻子。”
“不會的,大不了我捂住眼睛嘛,”楚音嘻嘻一笑,“方哥哥,蔚山那里狩獵的人平常多不多?”
“不多,你當青州有多人會騎功夫的?除了我們方家男兒,也就王府的王跟世子,還有永定侯府。”
楚音眼睛一亮。
果然陸景灼常去蔚山狩獵。
十分喜悅:“哇,王與王世子也會去啊?他們平常都何時去的?方哥哥能告訴我嗎?”
以前方虞也見過楚音,但沒被過這麼甜的“方哥哥”,一時有問必答:“聽說他們經常在月中去。”
還有五天便是月中,楚音便想拖時間,讓方虞也月中帶去狩獵。
看向楚格:“哥哥,狩獵是不是人多熱鬧啊?要不我們也月中去?”方虞心頭咯噔一聲。
蔚山就那麼大,如果他月中去,一定會遇到王父子倆,或者是王世子,那是天潢貴胄,他自是低人一頭,到時不得束手束腳的。
“打獵不需要熱鬧的,又不是去趕集。”
楚音一聽就知道方虞不肯。
睜圓了杏眼:“難道方哥哥怕王府的人?”微微嘆氣,“那我們就……”
“誰說我怕了?”年氣盛,最不了“怕”這個字,雖然他想避免,可不愿被人察覺,方虞拍著脯道,“就月中去,沒什麼。”
楚音不是孩子,哪里不知方虞的想法,未免有些愧疚用了激將法。
可除了這個辦法外,本見不著陸景灼。
楚音眨了下眼睛道:“方哥哥,實在勞煩
你了,等狩獵之后,我請你吃飯。”
七歲的小姑娘說請吃飯,方虞被逗笑了,看向楚格:“讓你哥哥請就行。”
楚格道:“自然。”
妹妹欠的人是該他來還。
楚音道:“我有銀子的,我出錢,方哥哥別客氣。”
小姑娘還豪爽,方虞沒再推卻。
楚音還親自送他出去。
此時離楚家大門不遠的樹蔭下,正藏匿著陸景灼。
前世聽說楚音重生一事,他雖相信,也覺不可思議,可沒料到,在離世之后他也重生了,變了十一歲的年。
離娶楚音,還有十年。
他頭疼了一會,下午尋了個機會離開王府,獨自來到了楚家門口。
楚家的墻并不高,憑他的功夫應當很容易便能翻過去,他記得楚家的護衛也不多,想見楚音應該不難,怕就怕楚音不是重生的,被他嚇到。
七歲的小姑娘膽子小,到時不知哭何樣。
這個法子太冒險。
陸景灼心想,要不讓母親請楚家人來做客?
可以是可以,但母親一定會問緣由。
他找什麼借口?
他現在年紀太小了,不可能有喜歡的“意中人”,所以不能提到楚音,或者,提楚格?可他跟楚格也沒往,不止楚格,他就沒有什麼朋友……
陸景灼了眉心。
就在這時,楚家的大門開了。
率先走出來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年。
這年瞧著有些眼,但一時想不起是誰。
接下來是楚格,還有楚音……
陸景灼一怔。
此時的楚音小小的,穿一件櫻草底的春衫,頭發烏黑,梳兩個丫髻,戴著珠花,大大的杏眼,小小的鼻子,紅紅的,正對著那年笑。
楚格問方虞:“如果我想學騎,得學多久才能學會?”
萬萬猜不到,妹妹會對狩獵有興趣,楚格心想,一次的話,可以請方虞帶著去,但以后妹妹還想看怎麼辦?不如自己也學一學,這樣就不用再去勞煩方虞。
“還得看你有沒有天賦,”方虞他手臂,“你也結實,或許學起來不難,一兩年吧,只兔子什麼的應該不難。”
楚音倒沒想到兄長想學,便要阻止,不過轉念一想,文武雙全也沒什麼不好。
前世兄長沒有活得長,如果學點武功,指不定也能長命百歲呢!
笑瞇瞇道:“哥哥可以請個師父教。”
他們說話聲音不大,陸景灼聽不太清再說什麼,且他的注意力都在楚音上,只覺小姑娘分外可,心蠢蠢,恨不得馬上將楚音抱在懷里。
楚音曾幻想過他們可以做青梅竹馬,他一定會滿足楚音的心愿的。
想著,往前邁了一步,他打算假裝在這里丟了東西,詢問楚家看門小廝可曾看見,這樣就能借機跟楚格搭話,進而與楚音相識。
而方虞也正要坐上馬車回去。
楚音生怕方虞反悔,到時候不帶去狩獵,高聲提醒道:“方哥哥,說好了哦,你一定不要忘記了!”
那聲音又甜又脆,仿佛點心上的糖,落陸景灼的耳。
他臉一沉。
原來楚音除了楚格外,居然還過別人“哥哥”。
虧得跟他說,想要跟他當青梅竹馬!
這不是有一個“竹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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