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一覺睡到晨日映窗,外邊花枝上歇著兩三小雀,啾啾輕啼。
昨晚累得狠了,甄珠還不想起。翠丫進房打開窗戶,掀開帳簾,半跪在床邊腳踏上喚起床。
自從有孕,何氏便不準甄珠早晨睡懶覺,勒令每天要準點起床用早膳。
嫁到崔府,這項監管早膳的任務給了崔恪,翠丫早已被崔恪收買。
甄珠睡眼未睜,打了個哈欠:“我還困,不想起呢。”
翠丫麵為難:“娘子,世子說了,您每天早上得起來吃飯。”
“他是你主子,還是我是你主子?”甄珠不悅斥問,一把蒙起被子恨恨抱怨,“昨晚上不要命折騰我,大早上還不讓我睡好,真討厭!”
“娘子吃過再睡吧。”翠丫小聲勸。
甄珠不不願地起了床,翠丫不,待會院裏那個老嬤嬤肯定又要過來囉裏吧嗦請起床。
老嬤嬤是崔家的忠仆,聽說年輕時做過崔恪的母,極會照料孕婦和嬰兒,關鍵一張厲害,每次說得甄珠不得不起。
崔恪把這麽一尊瘟神放在院中監督,也著實“煞費苦心”。
天氣悶熱,甄珠在府裏懶了幾日無趣至極。
這天烏雲蔽日,涼風送爽,聽聞翰林院七品編修休沐,甄珠暗起了心思。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之前跟徐陵告白幾次,都被拒絕。沈妙容一出馬,徐陵居然臣服在了沈家的下,這人如何心服。
論起外貌段,甄珠哪裏比沈妙容差。
倘若徐陵那會從了,說不定早就招他為婿,為一家之主的瀟灑子,哪還用著肚子嫁給崔恪,一堆破規矩和惡婆婆的氣。
崔恪是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差勁,但是他對的好,除了孩子之外,又有幾分是發自真心。
甄珠不願琢磨這些,刻意忽略崔恪帶給的一些而甜的覺。
左思右想終是意難平,甄珠決定尋個法子約見徐陵,問問他為何會拜倒在沈妙容的石榴前,自己又哪一點比不上那個表麵嫻雅、裏橫的假才。
徐陵說不定是被沈妙容的外表給騙了。
說幹就幹,甄珠腦瓜一轉,想到以沈妙容的名義遞信,約徐陵出來喝茶。
男人上過床就是好說話,徐陵收到口信,不疑有他,獨自來到甄珠定下的一茶樓包間。
甄珠是個俗人,比起風雅茶樓,更熱鬧飯館,可想想要掩人耳目,極其難得地做了一回文雅郎。
室青瓷茶,水墨屏風,更兼眉目溫婉的小婢在旁奏著二胡琵琶,聲慢慢,意遲遲,弄一曲江南煙雨、曉風殘月。
甄珠聽不大懂,覺得沒什麽意思,為了在徐陵麵前顯示自己不同往常的格調,勉強忍下。
上好的梨花碧螺春,慢悠悠喝了一壺後,徐陵終於現。
二十餘歲的年輕郎君,穿著洗得發白的舊日青衫,但姿頎長毫不顯落拓,清澈的一雙眼過來,猶帶皎月之輝,清極、雅極,無端人。
男子皮相生得好,很容易使人心生好,甄珠嘖嘖歎。
崔恪比他不差,甚至更俊俏幾分,但崔恪在刑部待久了,天天板著張臉,氣質嚴肅又冷淡,誰想招惹。
徐陵轉過屏風,見到甄珠端正地坐在茶幾前,麵上訝閃過,退步想出門外看包間名稱。
“是淥水茶間,你沒走錯。”甄珠聲提醒。
徐陵原地不,客氣作了一揖,“敢問娘子有何要事?”
這意思,沒要事,他就準備走人了。
甄珠當然不甘,澄澈的眸子睜得圓圓的,一語單刀直:“我知道了你跟沈妙容的私。”
徐陵微微一笑,儀態紋不驚,反而走到茶幾前,與甄珠對坐。
甄珠知道他有意與自己閑談,也不扭,揮退下人,直截了當開問:“徐陵,你怎麽會答應和沈妙容在一起?長安不是好多貴你都婉拒了嗎,你回絕我的時候,還說意在仕途,無心風月。”
徐陵斟了一盞茶奉予甄珠,恭聲回道:“娘子俏可,靜皆宜,隻徐某寒窗苦讀數十年,更欣賞才高八鬥的大家閨秀。風月一事,看誌趣,也看眼緣。”
一番話說得文縐,語意模糊,但甄珠能聽明白,說空有貌沒文化,他更中意才。
鄉下來的,眼皮子還怪高,之前追逐他的長安貴,其中不乏有才之人,沒見他有意接納哪個。
還是沈妙容份高貴吧,宰相孫,祖父為百之首,舅母是皇帝親妹,郎君再低的位,沈家也能給提拔上去。
甄珠是個心裏藏不住話的,這般想著,便這般說:“沈妙容是相公孫,攀附,於你仕途有利。我爹是武將,不在朝,跟了我對你用不大。至於其他郎,你還是嫌得益太吧。”
徐陵眼底掠過一詫異,被的直白話語驚到,轉瞬淡然之,不承認,不否認,說了句世人都聽過的大道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娘子願意這樣想,那就這樣想吧,徐某本是俗人一個。”
話鋒一轉,他溫聲勸導:“倒是娘子有夫之婦,貿然私會外男,傳出去名聲不好,侍郎大人知道了許會生氣。”
“你管我!”甄珠被他說得噎住,依照子反駁,氣鼓鼓地白了他一眼,“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
徐陵神一頓,“什麽樣的人?”
甄珠揚聲:“小人!”
太失了,本以為是鄉野的一清風、一明月,同一般有著赤誠之心,沒想到看走了眼,居然是個趨炎附勢的俗氣男人。
徐陵不置可否一笑。
甄珠憤憤不平,“我要告訴沈妙容,不要再上當你的騙!”
徐陵全然不懼,別有深意笑笑:“你沒問,怎麽知道是我騙?或許我什麽德行,比你更清楚呢。”
甄珠愣了。
還會有這樣的郎嗎?
徐陵見甄珠一臉迷惘,若不經意歎:“崔大人娶了娘子真不容易。”
雲裏霧裏,甄珠又以圓眸瞪他,揮揮袖趕人,“走吧走吧,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
用崔恪教的書上話來說,這啥,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
盡管十分低調,但甄珠私會徐陵的事還是傳到了蕭夫人的耳朵裏。
崔恪不在,蕭夫人顧著甄珠的肚子,並未特意斥責,命人送來幾本《則》、《戒》,勒令甄珠在房謄抄,修習婦德。
名為修習,實則足,甄珠在出大門前被崔家的侍從攔住,說是長公主有令,不得世子妃擅自出府。
甄珠氣得腦袋發暈,跟侍從辯駁不通,大步去了蕭夫人的院中找理論。
蕭夫人正倚在小榻上翻看賬本,見甄珠來,頭也沒抬,淡聲問:“給你的書抄得怎麽樣了?”
甄珠心中氣惱,不想跟演什麽婆慈媳孝,撅撅回:“我手疼,抄不。”
“哦?”蕭夫人若有所思地微笑,目輕瞥過甄珠,“手疼就在房裏歇歇,跑這兒來幹什麽?”
“我要出府!”甄珠滿臉執拗。
蕭夫人波瀾不驚,眼角浮起一點蔑然的笑意,不不慢說:“出府幹什麽,再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勾勾搭搭,丟我安國公府的臉麵。”
甄珠一聽怒氣飆升,昂著脖子高聲駁斥:“毫無證據的事,還請長公主不要口噴人!”
“毫無證據?”蕭夫人冷冷一笑,甩下手中的賬本,站起與甄珠對視,“敢去茶樓跟徐狀元私會的不是你?非要捉在床了才算鐵證如山?”
甄珠囁嚅,想辯解,說不出話。
崔恪出門,蕭夫人估計看看得,婚前長安城確實有倒追徐陵的傳言。
甄珠側開了臉,仍是倔強,“我沒有!”
蕭夫人重新坐回小榻,拾起賬本,沒好氣地代:“沒有就給我老老實實在府上待著養胎,一天天的,不要上躥下跳四惹麻煩。”
聽來竟還有幾分嫌棄的意思。
崔家門第高貴,永嘉長公主更是京中貴婦一頭。
但那又怎樣?
甄珠咬牙,從中出反詰的話:“我讓你們崔家娶我了嗎?嫌我麻煩,大可以兩家和離!”
蕭夫人聞言嗤笑,輕慢道:“你說得輕巧,忘了你爹娘頂著張老臉,來安國公府替你這個不省心的兒求個公道。”
看甄珠麵漸漸發白,蕭夫人放緩聲氣教導:“婚前大了肚子不是什麽彩事,夢之胡來,我也願意縱著你們。但我是你婆母不是你娘,在我跟前逞強耍橫沒什麽用,再鬧騰,院門不用出了,關你在房裏背《則》。”
和爹曾經類似的做法,可甄珠隻覺屈辱,一字一頓質問:“你憑什麽我?”
蕭夫人似是聽到天大的笑話,掩笑道:“憑什麽?”
長眉微挑,目中出如針般的尊嚴華貴,緩慢而清晰地宣告:“憑我是崔家的主母,大魏朝的長公主!甄珠,不要給你個臺階下,你還不識抬舉,敢拿和離說事,今個本宮就告訴你,你可以滾,孩子留下!”
和崔家的這一層臉麵終是撕破了,甄珠捂著小腹,目眥裂,“我死也不會把孩子給你們!”
蕭夫人不屑,“給不給不是你個丫頭說了算,孩子歸於誰家,不過我皇室中人一句話的事!”
“多說無益。”蕭夫人朝門外作了個手勢,有兩個壯腰圓的婆子走進來,吩咐,“扶世子妃回房好好休息,再折騰,便不準出院門。”
“是。”婆子照做,看似扶著,實際架著,把甄珠送回了房。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甄珠暗自恨得牙,滿腔怒氣無發泄,趴在衾被上直捶床板。
翠丫跪地寬:“娘子,長公主跋扈,長安人哪個不知道,您就別跟了,一切等世子回來再做打算。”
“等他回來,我早就被他娘氣死了!”甄珠憤然嚷嚷。
“這……”翠丫犯了難,想起未出閣時甄珠不爽憋悶了,解憂之法通常是吃吃吃、買買買。
翠丫猶豫著提議:“下個月就立秋了,娘子要不要來繡坊的人,裁幾漂亮裳?”
這個好,甄珠眼睛一亮,安國公府不是皇親國戚有錢嗎,揮霍不死!
隨即囑咐翠丫:“去,把如意坊和珍寶閣的掌櫃給我過來!”
翠丫驚訝,“娘子,這不是……”
甄珠“噓”了一聲,催促道:“快去,今天我要狠狠宰他們家一頓。”
翠丫忙不迭小跑出去,命人喚來了繡坊和寶閣的管事。
拿著圖本子、花樣子,甄珠隨便讓來人在自個上、頭上比劃,定做了幾十套華服首飾,件件都要華無比,貴繁麗。
掌櫃的在一側算盤撥得極響,一番劈裏啪啦下來,總共需要八千二百兩銀子。
甄珠滿意點頭,他們去崔家賬房支銀子。
這麽大一筆開銷,賬房先生不敢擅作主張,恭敬去請示蕭夫人。
蕭夫人得知,臉嘩然大變,但礙於甄珠已將訂單下好,不付有損家門麵,迫不得已替給了這筆巨款。
待人走後,蕭夫人額歎息:“這哪是娶的兒媳婦,簡直抬回來個活祖宗,我前腳斥責幾句,後腳整出事來跟我對著幹。”
心的侍跪在蕭夫人邊,為肩頸。
侍位卑,不敢議論主子家事,聲勸道:“還請夫人寬心。”
蕭夫人顧自喃喃:“這樣放肆驕橫、不知收斂的子,但願夢之能早日想明白,不是一路人,不做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