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來,微微閉眼,那些經年的往事出其不意地浮現在腦中,一件件,一幕幕,那般清晰,如在眼前……酸甜苦辣,悲歡痛,恨癡纏,仿似久遠,又似就在昨日。
這張床榻,完亮與我度過了無數個夜晚,水融也好,抵死纏綿也罷,或是心劇痛,都已經遠去,卻在我的心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永遠忘不掉……
猛地睜眼,我急著,為什麽想起與完亮榻間纏綿的一幕?為什麽一想起來,仿有一異樣的激流竄過脊背,四肢綿?
這是怎麽了?
喊來纖纖,讓宮人繼續收拾,我前往後苑。
這夜,我與睿兒早早地滅燈就寢,宮人來報,完雍就在殿外。
堅決不見。
次日早朝後,他又來合歡殿,我以子不適為由,不見他。
午後,令福帶了一些糕點來看睿兒,不過他正在午憩。
氣不錯,裝扮仍然那麽素雅,眉心蘊著淡淡的笑意。
客套兩句,說起正題,“明哥、羽哥中毒亡一事,我聽說了。”
“我不想再提這件事。”我冷下臉,早已猜到今日來是為了這事。
“你當真為了們和陛下僵持下去?”令福憂心地問。
“隻要是對我好的人,我都會看重。假如這次害的不是們,而是你和華福,我也會如此,不會善罷甘休。”
“你我在西三所洗的日子雖然很短,但我瞧得出來,你重重義,對你好的人,你會銘記在心,肝膽相照,兩肋刀。”無比鄭重地問,“我隻問你一句,死者已矣,你當真為了們從此與陛下生了嫌隙?甚至永遠不原諒陛下?你忍心離開陛下嗎?忍心讓陛下為你費心費神嗎?”
是啊,明哥和羽哥已經死了,無法挽回,我不原諒完雍,又能怎麽樣?為們複仇?我下得了手嗎?為們討回公道?怎麽討?
我還能怎麽做?
不知道……
腦中紛。
的質問很尖銳,切中要害。這麽僵持著也不是法子,隻會讓兩人都煎熬,要麽原諒他,要麽不原諒他,我離開。
說“離開”,很容易,當真離開,卻很難。
令福深黑的秀眸閃著智慧的,“看你的神就知道,你不舍得陛下,不忍心讓陛下費神,你隻是一時無法原諒他,是不是?”輕拍我的手背,“我明白,你夾在中間,很為難,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聽我說,給陛下一些時日,也給自己一些時日,但不要太久,嗯?”
也許,真如所說,之所以猶豫不決,是因為,兩難。
我黯然道:“隻怕到時候仍然是一個無法解開的結。”
“那就要看你怎麽想了。”諄諄教導,“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陛下殺們,必定有非殺不可的理由,因為他在乎你、在乎睿兒,才不允許有人在你們之間挑撥離間。而明哥和羽哥也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相信們在做那些事的時候也想到了會有什麽後果。”
“們那麽做,對我和睿兒並無惡意。說實話,我也沒料到們在背後做了這麽多事。”
“們做那麽多事,是為你和睿兒好,但是,假如們真的為你們好,就不應該挑撥離間。海陵郡王已不在人世,你和睿兒還要活下去,而陛下是你們的依靠。我相信,陛下不會虧待睿兒,更不會讓你委屈。”娓娓道來,所說的道理讓人信服,“這件事,明哥和羽哥做錯了,陛下也未必是對的,但事已至此,還能如何?如今隻能將傷害降到最、最小。”
“話雖如此,我還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好比你,不也是堅持著不該堅持的?”我委婉一笑。
“的確如此,勸人容易,涉及自,卻很難。”令福溫道,“陛下政務繁忙,又上我們這兩個麻煩的人,勞心費神,這日子真沒法過了,不知李賢妃等人是否恨死我們了?”頓了一下,淡淡道來,“昨晚,陛下跟我提起你們起了爭執。”
我不語,完雍竟然將我們之間的事說給聽。
和氣道:“你與陛下相識十餘年,他秉如何,你不會不知。他說他計較、心狹隘,其實都是氣話,想必你心中也清楚吧。我所了解的陛下,宇軒昂,襟若天,仁厚豁達,不會計較個人得失。你想想,他不介意你我跟過別的男子,又怎麽會介意旁的?”
我仍然沉默,不茍同的說辭——他不介意我當了幾年完亮的妃嬪,也不介意令福當了幾年完撣的妃嬪,但是,他介意的是,我們心中是否有別的男子。
令福道:“你和我給陛下添了不麻煩,正如你所說,我也不知自己何時才能想通。但我希,你不要因為旁人而和陛下心生芥,這樣就不值了,是不是?”
說的不無道理,我頷首,心中歎:的確是一個心寬廣的人。
完雍對我到底有,難道一點都不覺得傷心難過嗎?難道當真對我全無芥、戒心嗎?為什麽還這樣勸我和深的男子和好?
最後,令福叮囑我,如果一時之間無法原諒陛下,那就給彼此一些時日,不過為了陛下能夠專心朝政,盡量不要為難他。
想原諒,並不容易;想釋懷,也做不到;想忘記,更非易事。
就這麽拖著,過了一個月。
我從未主去找完雍,倒是他來過合歡殿十次,我見了他五次,很多時候都是相顧無言。
他有話想說,我冷冷目,他就說不出來了。
他靜靜地看我,我安之若素,不理不睬,待了半晌,也就走了。
他長長地歎氣,眼底眉梢藏著濃重的憂。
最後一次,是在後苑。
五月的黃昏雖有微涼的晚風,卻還是燥熱。
日墜西天,紅的夕染紅了整個深藍的雲海,宛如一匹無垠的紅錦旖旎於長空。
我在後苑乘涼,思緒悠悠,飄忽不定。
一會兒想著原諒大哥,一會兒想著不能這麽快與他和好,一會兒想著多時日才最恰當,一會兒又想到纖纖說他三夜留宿在臨雲閣……他終於以溫的攻勢贏得令福的心,終究和他再續前緣、結夫妻……
他的邊已有堪稱完的令福,還需要我嗎?
完雍走近我,我才察覺。心中泛起一欣喜,卻立即克製住了。
“想什麽這麽神?”他的眼梢含有輕微的笑意,不易察覺。
“沒什麽。”我冷淡道。
“三妹,你還沒想清楚嗎?”
“你已經有了令福。”話一出口,才發覺這語氣酸溜溜的。
“是,你是你。”他的嗓音忽然冷下來,“最近你和時常見麵?”
我點頭,即使和令福在一起閑聊,我也不敢問和他之間是否恩、癡纏。
聽到那些肯定的話,隻怕心會痛。因此,什麽都不問,仿若不知。
陡然,完雍從後抱住我,低沉的聲音悲痛得令人心傷,“三妹,我給你時間想清楚,可是已經一個月了,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麽時候?”
我閉眼,眉骨酸,心中劇痛。
他哀聲道:“我說過,在我心中,你和令福一樣重要。我保證,你不會到一一毫的傷害,不會到任何委屈。相信我,嗯?”
類似的話,他已經說過。
他很了解我,橫在我們中間的,不僅僅是明哥、羽哥之死,還有令福。
完亮有多寵妃,最哪個子,我不在意,因為我不他;而完雍,我在意他有多妃嬪,在意我和他中間還有一個令福。更在意的是,他對令福的,多於我。
我怎能不在意?
“也許,再過一些時日,我就想清楚了。”
“好,我再給你五日。”
完雍鬆開我,默默離去。
轉過,我看見,他的背影那麽落寞、那麽憂傷。
殘如,如泣如訴。
三日後。
睿兒在書房練字,臨雲閣的宮人來傳話,令福親手做了涼糕,讓我去嚐嚐。
纖纖出宮去采買線,其他宮人也在忙,我便一人前往臨雲閣。
行至半途,風雲突變,天空烏雲滾滾,狂風肆,卷起飛塵、細屑漫天飛舞,天地一片淒迷。
如此形,雷雨將至。
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前往臨雲閣,反正也快到了。
踏臨雲閣大門的時候,一道驚電劈下來,嚇人半死。我驚駭地天,烏雲遮天,一記悶雷轟隆隆地滾過。
怎麽前院一個人都沒?難道都躲在殿?
快下雨了,我奔向大殿,卻還是看不到一個宮人,心中微覺詫異。
又一道銀白的閃電急速閃過,響雷震耳聾,令人心驚膽。
大殿昏暗,狂風橫掃殿,翠幔飛卷,給人一種森之。我了兩聲,無人應我,我一步步走向寢殿,心中越發奇怪,宮人不在,令福不可能不在啊。
莫非出了事?
剛至寢殿,突然響起一聲巨響,我嚇得心膽俱裂……定睛一瞧,才知道是案上的一隻小瓷瓶被狂風掃落,落地碎片……舉目四顧,閃電照亮了暗乎乎的寢殿,隻是一瞬之間,黑白互換,寂靜與轟響,駭人至極……帷幔飄飛,床榻幔帳也隨風飄,好像有人躺在床上……
是令福嗎?可是為什麽在睡覺?
我了三聲,沒有應我,越發覺得古怪。
閃電雷鳴,就算睡了,也該被鬧醒,怎麽睡得這麽沉?
慢慢走過去,忽然,宮磚上一灘鮮紅的刺疼了我的眼……躺著的那人的確是令福,麵蒼白,一不……心跳加速,我捂著怦怦猛跳的口,走過去,掀開錦衾……
掀開的剎那,驚電耀白了床幃,照亮了可怖的一幕——
無法克製地驚!
令福倒在泊中,全都是,口著一柄匕首……猩紅的染紅了床榻、錦衾,怵目驚心……閃電照在慘白的臉上,更為可怖……
我頭皮發麻,腦子裏一片空白……
為什麽會這樣?是什麽人殺死令福?
流了這麽多,必定死了,可是,為什麽沒人發現?
呆了半晌,忽有一個念頭冒出來:我是第一個發現令福被害的人?
應該逃離這個可怕的寢殿,還是喊人來,或者是看看兇徒是否留下了什麽?
那柄匕首吸引了我的目,匕首的柄上刻著繁複的紋,雕工上乘,應該說,這匕首不是街市小攤販上賤賣的尋常之。
突然,我察覺有人進寢殿,轉頭去——完雍和小樓、兩個侍從站在那裏,仿似匆匆而來。
一聲巨大的雷在天空炸響,仿佛要撕裂大地、掀開屋頂,震撼人心。
他的目向床榻,眼眸遽然睜大,箭步走來……一步步靠近床榻,他的眉心深深地蹙起來,五扭曲,神大慟……他略略屈,手令福死寂的臉……兩行清淚落,他悲痛得嗓音都啞了,“令福……”
暴雨終於從天而降,以瓢潑之勢侵襲人間。豆大的雨點打在琉璃瓦上,咚咚咚作響,仿佛敲打在心田,劈劈啪啪,分外響亮。驚電不斷地閃過,黑白替,整個寢殿仿如地府,森冷恐怖。
“為什麽?”完雍直起,沉痛地質問,冷鬱地瞪我。
“什麽?”我懵了。
“你就這麽容不下令福嗎?”他怒吼,淚水長流,臉孔似被閃電撕裂。
容不下令福?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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