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我與二哥大吵。
我執意要走,他執意留我,苦口婆心地勸我留下來。
趙瑋道:“三妹,沒用的,父皇派了很多護衛守在前門和後門,他們隻聽命於父皇,不會放行。”
我冷笑,“是你害我被的,你務必幫我想一條妙計逃出去。”
“你激怒了父皇,父皇正在氣頭上,你走不掉的。不如這樣,過幾日父皇氣消了,我求求父皇,父皇回心的。”
“二哥,不要天真了,你以為父皇會放我走嗎?”
“沒有試過,如何知道父皇不會放你走?”他握住我雙肩,語重心長地說道,“其實,你誤解父皇的心意了。父皇並非故意囚你,而是眼下江淮一帶風聲鶴唳,宋金兩軍即將開戰,你留在臨安是最安全的。父皇不想你再被金主捉去,才執意留你在臨安。”
“完亮猜到我在臨安,臨安並非最安全的,而是最危險的。”我反駁道。
“你怎麽這麽固執?就算臨安不安全,你家就安全嗎?江淮一線一旦開戰,殃及池魚,你家所在的小島也會遭殃。”
也許他所說的是事實,可我隻想和爹爹、哥哥在一起,“無論如何,我不會留在臨安。”
趙瑋靜靜地看我,半晌,緩了語氣道:“我知道,父皇不顧我們的生死,你傷心失,不願再當大宋公主。三妹,你放心,等父皇氣消了,我一定說服父皇,讓你回去。眼下局勢張,你真的不能回去。你想想,你好不容易逃出金主的魔掌,倘若再被他捉住,你甘心嗎?你願意嗎?”
是的,我絕不能再被完亮捉住。
他繼續勸說:“你在想什麽,我都明白。你討厭、憎恨皇宮,隻想與最親的親人在一起,過簡單、平淡的日子,我會讓你如願。可是,我淪為階下囚的一年多,你煞費苦心營救我,犧牲了自己,犧牲了終幸福,你教我這個當兄長的如何酬謝、如何報答?”
我酸道:“二哥,早些年,你數次舍命相救,我又如何報答?就算我不去找完亮,他也會抓我回去,結果都一樣,我逃不出他的魔掌。你我之間的誼、恩義,就一筆勾銷吧,誰也不欠誰,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君子之淡如水,好嗎?”
他爽快道:“好!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但是,你暫時不能離開臨安。我剛剛收到消息,金賊即將渡淮,前往廬州,倘若……倘若江淮戰事失利,後果不堪設想。三妹,就當是為了躲避金主,你就勉為其難地留在臨安罷。”
深想想,在小島家中,不如在臨安安全。我隻好作罷,暫留臨安。
數日後,宋帝來看我。
他帶來了宮中廚做的糕點和羹湯,讓我多吃一點,補補子。
他笑瞇瞇的,滿目慈祥,滿麵和藹,對我一如既往的寵,仿佛日前的大吵未曾發生過。
我態度冷淡,言簡意賅,不假辭,他自覺無趣,訕訕的,沒多久就回宮了。
越幾日,趙瑋告訴我一件事,一件令我們都意想不到的事。
從北邊傳來消息,十月丙午,金國東京留守、曹國公即皇帝位於遼宣政殿,改元大定,廢黜完亮。不僅如此,他曆數完亮幾條大罪:弒皇太後徒單氏,弒太宗及宗翰、宗弼子孫及宗本諸王,毀上京宮室,殺遼豫王、宋天水郡王、郡公子孫等數十事。
我駭然,完雍登上了金國帝位!
完亮出征在外,遠在江淮,實則金國無主,完雍趁虛而,即位於東京遼。即使完亮統軍百萬,亦鞭長莫及,分乏,除非立刻撤兵北歸。然而,在後院起火的形勢下,完亮沒有北撤,繼續南進伐宋。
我不明白,為什麽完亮不擔心整個金國落完雍的手掌心,為什麽堅持伐宋?
“後院起火,金主繼續南進,可謂失策。”趙瑋分析道,“倘若大哥掌控了中都,縱然金主在江淮一戰後凱旋北歸,也要和大哥拚個你死我活,人馬疲乏,多半是將江山拱手讓人。”
“你看好大哥?”
“後院起火,百萬金軍必定人心浮,宋金一戰,誰輸誰贏,還未可知。”他凝眸窗外,“據傳,大哥殺了金主派去監視他的人,利用西北契丹造反之機,調遼軍,起兵舉事。”
的確,這是上天給完雍絕無僅有的良機——完亮統軍攻宋,隻要他掌控了遼、中都,就能接掌整個金國江山。完雍等這個良機等了這麽多年,終於事。
心中到底是欣喜的。
趙瑋忽然道:“倘若父皇將皇位傳給我,我的對手便是大哥。”
是啊,若大哥為金國皇帝,二哥為宋國皇帝,他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對手。
而我呢?
我應該在小島上過自由自在的日子。
“完亮何時殺害徒單太後?”我問。
“聽說早在八月,徒單太後力勸金主不要伐我大宋,金主大怒之下,殺了徒單太後,並命人焚燒其,將骨扔在水中。而且,徒單太後的十幾個侍婢也被殺了。”
“當真?”我驚駭,心怦怦地跳。
“九月傳來的消息,應該是真的。”趙瑋氣憤道,“金主殘暴不仁、冷酷無,竟然連嫡母也殺,愧為人子,更不配當天子。”
完亮早就想殺徒單太後,隻是他的生母在世時一再阻攔,後來,他擔心被臣民詬病才一直沒有下毒手。徒單太後多活了幾年,也算是幸運。
忽然想起一事,我問:“徒單皇後和太子也在汴京宮中,完亮沒對他們怎樣吧。”
我想知道的是,睿兒沒什麽事吧。
趙瑋道:“金主寵太子完英,這對母子應該沒事。完亮率軍南下,詔他們留守汴京。”
腦中又閃過一道亮,那麽,睿兒應該由徒單皇後照料,應該在南京宮中。
完亮率百萬雄兵伐宋,橫越兩淮,進迫長江。
敗績的消息一個個地傳回臨安,兩淮前線宋軍潰敗,金軍如無人之境。
趙瑋說,朝野上下人心浮,臨安城人心惶惶,擔心金軍打到臨安,有一些富商南下避難。
一日,他匆匆趕回來,麵凝重,眉宇間有不易察覺的慌。
我問:“二哥,發生了什麽事?”
他說,完亮已至和州,金軍主力近建康。
假如長江一線抵擋不住金軍,金軍渡江南下迫在眉睫。
這夜,臨近子時,我收拾了行裝,剛打開房門,就看見門前站著一人,趙瑋。
這麽晚了,他怎麽還沒就寢?難道他猜到我要走?
他緩緩轉,俊白的臉孔在黑暗中,瞧不出是何神,“三妹,我所料不差,你終究要走。”
“你特意來攔我?”
“是,也不是。”
“就算你想攔我,我也要走。”我行至他麵前,堅決如鐵。
“你一人無法離開這裏。”他的聲音溫淡如水,“若有我相助,那就不一樣了。不過你必須告訴我,你回家還是去別的地方?”
他是否猜到了什麽?
我淡淡一笑,“我還能去哪裏?自然是回家。”
趙瑋意味深長地說道:“你不是回家,你要去汴京尋人。”
我蹙眉看他,他以平淡的語氣道:“三妹,你為金主生養了一個兒子,金主尤為寵溺。你離開中都,沒有帶兒子走,牽腸掛肚。如今,金主率軍南進,不在汴京,你想趁此良機帶走兒子。”
他越來越厲害了,看了我的心思。
我問:“你是幫我,還是阻攔我?”
他看似雲淡風清,口氣卻篤定,“我陪你北上,助你一臂之力。”
“不可!你是宋國皇子,怎能離開臨安?倘若你被金人擒獲,金人以你要挾宋國,如何是好?”
“隻要我們喬裝得好,就不會被認出來。再者,我會帶二十餘個高手保護我們,不會有事的。”
“二哥,你想再嚐嚐階下囚的滋味嗎?”
“憑你一人之力,能闖進汴京宮中嗎?能帶走兒子嗎?三妹,我不想你有去無回!”趙瑋氣急道,“要麽我和你一起去汴京,要麽你乖乖待在這裏,你自己選。”
如他所說,憑我一人之力,的確很難帶走睿兒。可是,我更不想再次連累他。
他扣住我雙肩,“要走,現在就走!”
也罷,有二哥相助,也許我真的可以帶走睿兒。
這夜,趙瑋命下屬掩護,我們溜出別苑,北上。
二十餘騎分五批人北上,兩個護衛近保護我們。
疾馳一夜一日,我們在一個小鎮的客棧進膳、歇息,打探江淮一線的戰況。
此時已是十一月,據傳完亮所率主力軍駐紮在和州,不日渡江。我們又打聽到,知樞院事葉義問督視江淮軍馬,已經到了建康,罷負責淮西軍務的王權,以李顯忠代之。
然而,趙瑋說,葉義問膽小如鼠,無法掌控大局;而李顯忠還沒趕到采石,可以說,采石守軍沒有主帥,勢必軍心大。
原本,二哥打算從采石渡江北上,如今金軍近,即將渡江南進,我們強行渡江,很危險。
他麵沉重,沉良久,道:“王權、葉義問皆為膽小鼠輩,李顯忠尚在池州,軍無主帥,金軍渡江易如反掌。”
金軍一旦渡江,氣勢如虹,宋軍紛紛潰散、逃奔,何談抵抗?
怎麽辦?
“三妹,如此形,我們必須先去采石。”他眸冷毅,麵孔繃,“無論如何,我們不能讓金軍渡江!”
“軍急,我們就去采石。你好歹是皇子,有皇子督軍,必能振士氣。”
“此距采石不遠,三四個時辰就能趕到。我們即刻啟程!”
趙瑋麵孔剛毅、神激昂,拍拍我的肩。
長江沿線守住了,臨安便安全了;若守不住,宋國半壁江山也將守不住。
縱然前往采石有可能被完亮捉住、有危險,但形勢急,我和二哥必須去。
進采石地界,一路前往駐軍大營,卻越來越心寒,越來越失、生氣。
金國大軍就在北岸,隨時會渡江,而南岸采石卻荒無人煙,不時有幾個士兵逃跑。更氣憤的是,看不到宋軍駐守、巡視,更看不到軍紀嚴謹的將士,趙瑋臉如鐵寒,如刀如劍的目隨時可殺人於無形。
江麵遙遙在,南岸卻無兵駐防,我亦氣得想殺人。
此時,我看見不遠站著四個人,和我們一樣,遠眺江麵、江北。
二哥也看見了,“其中一人應該是朝中大臣。”
那四個人策馬過來,照麵之下,大吃一驚,連忙下馬行禮:“微臣叩見王爺。王爺怎會來此?”
二哥沒有明說,隻說擔心采石軍,來看看。
原來,其中一人是中書舍人虞允文,是葉義問遣他來采石犒軍。
我作男子打扮,二哥沒有介紹我,就當我是他的隨從。虞允文說,他也剛到采石,沒想到采石的況這麽糟糕。
一行數人下馬步行,往江邊走去。一路上,但見四周無人,平民百姓已大多遷走,荒涼肅殺。
駐軍散落四,麵有慌,人心惶惶,全無士氣與軍紀,好像在江邊等死。
這一幕,令人心痛又憤怒。
金軍號稱百萬,一旦渡江,如湧來,就會淹沒采石。
趙瑋和虞允文皆眉頭皺,我道:“倘若金軍今日渡江,采石所有將士豈非引頸就死?”
“王大人已走,軍無主帥,軍心浮可想而知。”虞允文屈抱拳,“微臣雖非武將,未曾指揮作戰,然而,如此危急時刻,微臣必定竭盡所能,抵抗金軍。”
“虞大人有何良策?”趙瑋欣地問。
“為今之計,務必在最短時間振士氣,布防、布陣,以防金軍渡江。”
“事不宜遲,先找來駐軍副將問問況。”二哥向江麵,憂心忡忡。
今日普照,江麵一片蒼茫,江風呼呼,南岸駐防空虛,北岸卻有麻麻的敵軍,以排山倒海之勢對南岸虎視眈眈,仿似一隻狼,盯著對岸的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