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難眠。
心中糟糟的,腦中更是紛,一會兒是完亮的語、掏心掏肺的承諾與人的寵眷,一會兒是二哥憔悴的臉龐、瘦削的子,一會兒是完亮可怕的冷笑、冷酷的刺殺,一會兒是二哥倒在泊中、再也無法睜開眼睛……幾次睡過去,幾次從噩夢中驚醒。
早間起,明哥見我麵蒼白,問我是否睡得不好。我沒說什麽,洗漱後吃早膳。
必須冷靜,必須好好想想,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坐在三樓,一不,半日就這麽過了。
宮人來報,該傳膳了,我說沒胃口,讓下去候著。不一會兒,又有人上來,我怒道:“不要打擾本宮,下去!”
那宮人愣了須臾,繼續朝我走來,我震怒地回頭,卻驚呆了——是完亮。
他不是在近郊行獵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是不是很驚訝?”他仍舊穿著行獵袍,想必是剛剛回宮。
“阿眸還以為是宮人呢,沒想到是陛下。陛下前日早間才走,怎麽今日就回來了?”我站起,親熱的拉著他的胳膊。
“宮人惹你生氣了?”他如常一般摟我,眉宇間的微笑有點沉重,和以往不太一樣。
我心中忐忑,他是不是知道了我昨晚的行蹤?是不是聽到有人稟奏、才匆匆趕回來?
我環上他的脖頸,“小事罷了。陛下快告訴阿眸,怎麽短短兩日就回來了?”
完亮輕我的,低啞道:“朕想你,就馬不停蹄地回來了。”
“陛下又不正經了。”
“朕真的想你……”
他抱起我,雙雙坐在貴妃榻上,箍著我,狂肆地吻我的;一隻手解開我的帛帶,撥開我的襟,探進來……我強忍著厭惡與憎恨,虛與委蛇,在心中咒罵他千遍、萬遍……
耳鬢廝磨,齒癡纏,氣息錯,他重地著,我祈求道:“阿眸了,先去進膳,可好?”
完亮為我整,“朕不能陪你用膳了。”
我狐疑地問:“為什麽?陛下匆匆趕回來不是為了阿眸嗎?怎麽……”
他的眼眸清亮了幾許,“朕隻是先來看看你,晚上會晚點來。”
我直覺一定有事發生,追問可是行獵中發生了什麽事。
“皇後的父親病故了。”他的眼角散開些許悲傷。
“當真?”我驚詫不已,皇後的父親做徒單恭,是當朝太師、領三省事,“那皇後應該知道了吧。”
他頷首,“老丈人與朕去順州打獵,今早朕正要出發,他就去了。”
我安道:“人死不能複生,陛下節哀。皇後聽聞噩耗,一定傷心,午後阿眸去看看皇後。”
完亮長長歎氣,似有自責之意,“他有病在,朕不該讓他一起去……”
我勸道:“人算不如天算,陛下也不想這樣的。生死有命,陛下想開點兒,或許對太師來說,是解呢。太師是皇後的父親,是國丈,眼下最重要的是辦好國丈的喪葬,讓他瞑目。”
“朕決定將他風大葬。”
“應該的。陛下去看看皇後吧,這個時候皇後最需要陛下了。”
“跟你聊了片刻,朕就覺得沒那麽難了,阿眸,你總能說到朕的心坎上。”他抱我。
“陛下保重龍。”
相擁良久,完亮終究離去。
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還以為他發現我的行蹤才回來的,原來是徒單恭病故。
吃了午膳,換了一素淡的袍,我去隆徽殿看徒單皇後。
驟然聽聞父親病故,徒單皇後悲傷過度,靠躺在榻上,哭了淚人,雙眸紅腫,麵蒼白。見我來到,點點頭,以帕拭淚。
九娘是陪嫁侍婢,自也悲傷,一邊抹淚一邊對我道:“皇後聽到老爺病故的消息就一直哭,不進膳也不飲茶。可是,再怎麽傷心難過,也要吃點兒膳食,不然如何撐下去?元妃來了,幫著勸勸皇後吧。”
我讓去弄一碗鹹粥來,接著對徒單皇後道:“嬪妾聽聞國丈大人病故,也是難過得很。人死不能複生,皇後節哀。”
徒單皇後無於衷,雙目定定,飽含悲痛,一顆顆晶瑩的珠淚落,滴在錦衾上。
“嬪妾明白,生而為人,最痛的莫過於最自己的親人離開了人世。皇後悲傷,皇後的家人也很悲痛。”見短短一兩個時辰就憔悴這樣,我心中不好,“在這個節骨眼,其他人可以難過悲痛,但皇後不可以,皇後要將悲痛藏起來;其他人可以手忙腳,但皇後不可以,皇後必須冷靜。因為,國丈大人是皇後的父親,皇後為兒,要讓國丈大人風地走完人生最後一程;皇後還要打點國丈大人的葬禮,以彰顯一國之母的孝心與徒單氏的麵。”
“皇後,您仔細想想,會想明白的。”
的眼眸有了靜,輕輕地眨,看著我,淚落如雨,“本宮想明白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父親的葬禮,什麽都不重要……”
我莞爾道:“是的,皇後想哭,就在葬禮上、國丈大人的棺木前痛痛快快地哭,眼下還不是哭的時候。”
徒單皇後激道:“謝謝你。多虧你點醒了本宮,不然本宮還……”
我道:“皇後隻是一時想不到罷了,對了,皇後喝點兒熱茶吧。”
點點頭,飲茶後略略整妝,九娘端來鹹粥,吃了一碗,然後去打點葬禮,我回合歡殿。
是夜,完亮很晚才回來,我服侍他沐浴更。就寢後,他摟著我,微閉著眼,昏昏睡。
許是太累了吧。
躺在他的臂彎裏,想起二哥,想起他的真意切、錚錚承諾,心間冷徹,如堆冰雪。
接下來兩日,他忙於政務,忙於徒單恭的喪事,很晚才回合歡殿。
他親臨治喪,親選墓地,吩咐宮人修建墓室,待喪葬諸事代妥當後,再次出城行獵。
臨行前夕,一場激烈的歡後,完亮著我的背,嗓音暗啞,“這次行獵,估計要好幾日,你在宮中萬事當心。”
“陛下放不下阿眸,就帶阿眸一起去吧。”我在他實的上畫圈圈。
“朕也想帶你去,不過朝中那幫人會有微詞,朕最煩聽人嘮叨了。”他無奈道。
“哦。”
“怎麽?不舍得朕?”
“阿眸不得陛下不要回來呢。”我轉過,故作撒。
他沉笑,“朕行獵回來後,再也不來合歡殿了。”
這話有點古怪,我撒氣道:“不來就不來,阿眸不稀罕!”
完亮趴在我的肩頭,我的鼻子,“朕回來後,鸞宮也該建好了,朕住在鸞宮,你想朕了就去鸞宮找朕。”
我嗔道:“阿眸就在合歡殿,哪裏都不去!”
他繼續氣我,“朕將所有妃嬪召到鸞宮,獨獨留你在合歡殿,可好?”
我出其不意地他的鼻子,怒道:“陛下試看看!”
他爽朗地笑,“朕的阿眸當真悍妒。”
我用力地,兇地威脅道:“陛下膽敢讓其他人進鸞宮,阿眸就廢了陛下!”
他拿開我的手,笑嗬嗬道:“娘子有命,為夫遵命!”
笑鬧一陣,兩人都乏了,相擁而眠。
此次行獵,至十日才會回宮。
反複思量,是趁完亮出宮行獵的良機救二哥,還是等一陣子,籌劃得更為周一些再行?
現在,他還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二哥還在中都,不會防範我營救二哥;再者,徒單恭病故,他趕回宮,我待他如常,沒有出破綻,他應該不會察覺到什麽。因此,他不在宮中的這幾日,是最好的時機,我還等什麽?
可以幫我的,隻有也速一人。
這日,我傳他到大殿,遣出所有宮人,低聲道:“本宮有一件至關重要的事請你為本宮辦,事關生死,你願意嗎?”
也速並不驚訝我有此一問,沉聲回道:“元妃有何吩咐,不論生死,卑職赴湯蹈火。”
“不僅僅是你個人的生死榮辱,還牽涉到你親朋好友的生死。”
“卑職行事隻求心意,旁人生死,卑職管不著。再者,生死有命,敗天定。”他的嗓音略有鏗鏘之意。
“在金國,我無依無靠、無權無勢,唯有你一人,你的恩,我銘記在心。”我特意加重了“我”,予他真心實意。
“元妃看重卑職,是卑職之幸,但請元妃吩咐。”他腰背直,雙拳包握。
我在他耳邊低語,他點頭,表示明白。
四日後,萬事俱備。如同上次出宮那般,我喬裝打扮合歡殿的護衛,隨他出宮,宮門護衛放行,一切都很順利。接著,乘坐馬車到大興府大牢附近的一條小巷,馬車停下來,與車夫一起駕車的也速道:“卑職已經部署好,您在此等候,若不出意外,卑職很快就帶人回來。”
我道:“我隨你去。”
他堅決如鐵地說道:“不妥,人多反而不好辦事,卑職一人足矣。”
如此,我便在此等。
起青帷,我著他快步走遠了。
今日是十月初二,遙遠的墨錦星辰稀疏,那枚纖纖新月薄如白紙,仿佛一陣狂風就能卷走。街道一個人影也無,寒風呼呼,月輝寂寂,地上仿若撒了冷涼的霜水,清澈得可以照出人的影子。
等待最難熬,最磨人心。
擔心營救計劃進行得不順利,擔心被我們收買的牢頭臨時反悔,擔心正要換人的時候突發意外的狀況,擔心這,擔心那,其實都是自己胡思想。
也速和我反複討論過,隻要牢頭不反悔,此次營救計劃極有可能功。
那個牢頭開價八千兩,我地變賣了不金銀珠寶,湊到八千兩,讓也速給牢頭。今晚,牢頭將一個和二哥格差不多的死囚關進去,二哥則換上袍,跟隨也速大搖大擺地出來。那些獄卒收了牢頭的銀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說什麽。
隻要今晚上頭的人沒有突然巡查大牢,就不會有人知道有人龍轉、救出重犯。
默默地祈禱,祈求上蒼的憐憫,讓二哥逃出中都,逃出金國,平安回臨安。
等啊等,心急如焚,焦慮地著也速消失的街頭,期盼他和二哥一同出現在視線中……
熬啊熬,心似要蹦出來,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怎麽還不回來?是不是出了意外?
終於,清冷的月中出現了兩個人影,我差點兒尖起來,跳下馬車,奔過去。
二哥也奔過來,抱著我,兩人喜極而泣。
也速警示,此不安全,讓我們上馬車,一邊走一邊說。
馬車前行,往南城門駛去。我問:“沒人懷疑吧。”
“一切順利,沒有任何意外。”也速斂地笑,“卑職也想不到這麽順利。”
“快子時了,現在出城可行嗎?”此時此刻,我興得心花怒放。
“卑職備了出城令牌,不過城門守兵會盤查、盤問,郡王喬裝一下,會穩妥一些。”也速從車廂的角落取出一個包袱,“卑職備了兩布袍,郡王將就著穿。”
“客氣了,眼下最需要的就是這個。”趙璦接過包袱,激道,“你冒這麽大風險救我,趙璦無以為報。來日若有機會,趙璦定當湧泉相報。”
“元妃對我有恩,郡王不必客氣。”順利救出二哥,也速高興得滿臉是笑,有別於往日的不茍言笑。
“二哥,我幫你更吧。”我笑。
趙璦下外袍,穿上布袍,我幫他理順淩、糾結的黑發,用一條頭巾裹發,就像城中最普通的老百姓那樣;接著為他上假胡子,讓他看起來像已過不之年的中年男子,如此,大功告。
夜深時分,城門守兵也看不清楚容貌,這樣就能蒙混過關了吧。
整個中都,也許隻有我們這輛馬車在死寂的街上行駛。再過不久就到南門,我坐立難安,握著拳頭,希最後一關能順利。
二哥拉住我的手腕,眉頭微蹙,“三妹,你不跟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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