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睡了長長的一覺,終於清醒,頭卻暈得很,手足也無力。
還是在那間暗室,扶抱著我的卻是明哥、羽哥,安心、安平站在眼前,皆擔憂不已,七八舌地問我覺得怎麽樣。
過去,昏黃的屋中,站在一側的還有一個太醫。讓我驚詫的是,徒單皇後竟然也在這裏。自然,大姝妃和阿寶還在,並不懼怕,反而咬牙切齒為什麽我沒有死。
怎麽回事?是徒單皇後找到這裏、及時救了我一命嗎?
“皇後,阿眸沒事了,謝皇後救命之恩。”我緩緩道。
“沒事了就好。”徒單皇後轉首問太醫,“為什麽昏了這麽久才醒來?上有傷嗎?”
“微臣把過脈,已無大礙。方才昏厥,許是因為人迎被人用力按,氣滯瘀,不過氣,才會昏厥。”太醫回道。
“人迎被人按?”大不解。
太醫出輕自己的脖子,“此便是人迎,人迎是人死之一,若是長時間用力地按,可致猝死。才人昏厥,所幸施救及時,否則,縱然是再世華佗,也回天乏。”
我已不是才人,而是在西三所服役的宮奴,也許這太醫不知如何稱呼我,才稱我為“才人”。
徒單皇後麵大變,駭分明。
明哥祈求道:“皇後,奴婢求求您,才人差點兒被姝妃害死,皇後要為才人做主啊。”
羽哥也求道:“若非皇後及時找到,隻怕才人就這麽沒了,才人死得多冤啊……”
是啊,本以為就這麽死了,沒想到救我一命的是徒單皇後。
徒單皇後氣憤地質問:“姝妃,你恩寵多年,竟然用這麽卑鄙的手段害人,你該當何罪?”
“皇後不要口噴人,嬪妾可沒有害誰;嬪妾行得正、坐得直,從無做過害人之事。”大姝妃睜眼說瞎話,冷冷地嘲笑道,“倘若嬪妾有心害人,皇後還能穩穩地當金國母儀天下的皇後嗎?”
“放肆!”徒單皇後怒喝,口劇烈地起伏,停頓了半瞬才稍稍消氣,“明擺著的事,你竟敢不認?”
“嬪妾沒做過的事,自然不會認。”大姝妃慢條斯理地說,一副竹在、有恃無恐的模樣,“皇後若有人證、證指證嬪妾,嬪妾心甘願伏法。”
怪不得之前說,我的死不會與有關,原來如此。
徒單皇後氣得擰眉,“太醫便是人證!太醫可以指證你利用人迎殺害!”
大姝妃嗤笑,“皇後抬舉嬪妾了,嬪妾怎懂得醫理、位?這些宮人更不懂了,隻怕隻有太醫院的太醫、醫侍懂這些殺人的高明法子。”
明哥口問道:“那姝妃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將才人關在這裏?”
大姝妃怒斥:“你一個賤婢,什麽?”
徒單皇後道:“那本宮問你,你為什麽將才人關在這裏?就算犯錯,你也不能私自用刑!”
“嬪妾丟了一枚玉環,阿寶查出是私藏起來的,就暫時將關在這裏。西三所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皇後若不信,就問問這兩人。”大姝妃指向安心和安平,故意拖長了聲腔,從容得令人心驚,“今晚嬪妾也沒什麽事,就來問問,為什麽了嬪妾最喜歡的玉環。嬪妾沒有用刑,隻是問了一些話,僅此而已,皇後若不信,可找個宮人給檢查檢查上是否有傷。”
“那怎麽會昏厥?”
“許是沒有進膳,昏了也說不定。皇後,莫非昏了也要賴在嬪妾上嗎?”
“太醫說不是昏的……”
大姝妃勾冷笑,“西三所的人都知道,掌事宮人時常不讓吃飯,加上服役一個多月,太過勞累,力不濟而昏了,方才又昏了有什麽出奇?”
可真能狡辯,在深宮這幾年,並沒有白過。
大姝妃忽然問太醫:“是昏了還是人迎被人按才昏厥,你確定你的診斷沒有錯?本宮奉勸你一句,飯可以吃,話可不能說,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太醫冷汗涔涔,“微臣隻說是可能,並沒有斷言是人迎……”
大姝妃咯咯笑,“皇後聽到了吧,太醫的診斷不能作數。”
徒單皇後氣得說不出話,片刻才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私自將人關在這裏,萬一鬧出人命,你擔待得起嗎?”
“這不是沒鬧出人命嗎?”大姝妃聲一哼,“玉環找到了,問也問過了,既然皇後來了,也沒嬪妾的事了。嬪妾乏了,先行告退。”
“本宮奉勸你一句,若有下次,本宮一定會稟奏陛下。”徒單皇後鏗鏘道。
“皇後最擅長的,也就是以陛下嬪妾了。”大姝妃頭也不回地冷笑,語聲充滿了嘲諷。
“連累皇後被姝妃……是阿眸的錯,阿眸對不起皇後。”我抱歉道。
“快別這麽說,你在西三所被人欺負,今日又被姝妃算計,差點兒丟了命,是本宮無能。”徒單皇後真心實意地說道。
“皇後這麽說,就折煞阿眸了。”
的真誠與善良,令人。
已經過了子時,問太醫,確定我是否真的沒有大礙,太醫肯定地說我已經沒事了。
我道:“夜已深,皇後回去歇著。”
徒單皇後笑了笑,拍拍我的肩,“九娘已經叮囑了西三所的掌事宮人,不會再欺負你,不過往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你自己當心。像今日類似的事,始料未及,也許日後還會發生,你務必保重,機靈一點。陛下那邊,本宮會找機會勸勸。”
我致謝,送離去。
之後,明哥、羽哥、安心和安平送我回西三所。徒單皇後之所以能及時趕到,是因為安心、安平看懂了我的眼,知道我被阿寶帶走非同小可,於是立即去合歡殿告訴明哥、羽哥,讓們想法子救我。就在們正要去的時候,琴姑姑故意阻攔,命們必須先洗完袍才能離開。因此,們去合歡殿的時候已經快夜了。
明哥、羽哥知道我危在旦夕,立刻去隆徽殿求見皇後,然後就兵分幾路在後宮尋找我的下落,找了兩個時辰才找到。
其實,假若大姝妃早點來殺我,徒單皇後就不會及時趕到了,也許我就真的一命嗚呼了。大姝妃還是棋差一著,必定恨得咬牙切齒吧。
也許,是我命不該絕,上蒼還留著我這條命,讓我救二哥。
回到西三所,未免我再次被人陷害,明哥、羽哥假稱是九娘的意思,要求琴姑姑讓我和安心、安平同屋。琴姑姑不住們的盛氣淩人,隻好同意。
西三所的宮人都知道我有隆徽殿撐腰,不敢欺負我,琴姑姑也不太敢明著折磨我,一切平靜。
過了兩日,午後,我正用短打著袍,忽然風來襲,湛藍的長空烏雲滾滾,千軍萬馬似地奔騰著。大雨將至,琴姑姑吩咐幾個人立刻去收袍,不過人手不夠,雨已經開始下了,又我去幫忙。
我急忙跑去,卻看見大院門外站著一人,一頂金冠在大風中抖,絳帝王袍服讓他如此俊朗,袍角飛掠而起,肆意飛揚,好似即將飛去;袂、袍上的繡龍似在強風中騰雲駕霧、咆哮囂,好像這場即將到來的風雨就是那隻繡龍製造出來的。而那個人,孑然一,矗立在飛沙走石中,屹立在滿目荒蕪裏,靜靜地我,眉目冷峻。
剎那間,不知心中是什麽滋味,仿佛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他終於來了!他終於來了!
忘記了去收袍,忘記了肆的狂風,忘記了所有的一切,飛奔過去,撲他的懷抱。即使有大風阻擋,即使有雨落下,即使很多人會看見,我也要抱抱他。
一雙手臂慢慢收,他抱我,無聲勝有聲。
完亮一人而來,終於放下心結來看我了……
豆大的雨點打在上,有點疼;更疼的是,他的膛和鐵臂得我的肩的疼。
終於,他略略鬆手,“聽聞前兩日你無故昏厥……是怎麽回事?”
原來,他隻是來看看我,並沒有接我回去的意思。他知道那件事,該是徒單皇後告訴他的吧。
“沒什麽,隻是那日沒休息好,太累了。”我推他,卻推不。
“在這裏很苦吧,你瘦了很多,氣也不好。”他心疼我,卻也隻是心疼、憐惜。
我瘋了似地推他,潑婦似地掙紮,他沒有防備,被我推開,卻很快拽回我,再次摟著我,不解地問:“怎麽了?”
我一邊捶他一邊哭道:“為什麽不信阿眸?為什麽?陛下真的認為阿眸忌恨修容、謀害的孩子嗎?那為什麽不幹脆死阿眸?為什麽讓阿眸在這裏盡辱與踐踏?為什麽……”
“朕……朕隻是……”
“在你心中,子嗣最重要,懷了你的骨的妃嬪最重要,阿眸什麽都不是……”我淚眼婆娑地質問。
“不是這樣的……你聽朕說,鐵證如山,修容又那麽咄咄人……”完亮解釋著,卻語無倫次。
“既然鐵證如山,為什麽不讓阿眸死?阿眸死了,你那些妃嬪就都拍手稱快了,你也了很多煩憂……”我傷心絕地控訴,“在陛下心中,阿眸無關要,陛下說的都是假的……假的……”
“你冷靜一點,聽朕說……”完亮抓住我兩隻手,扣在我後,“不要鬧了,聽朕說。”
我不再掙紮、扭,就聽聽他怎麽說。
狂風肆,綠樹瘋狂地搖擺,慘遭摧殘。瓢潑大雨從暗的天空倒下來,澆在上,我們已經變了落湯,滿臉都是雨水。
他瞇著眼,兩雨水從額上流下來,“人證、證俱在,朕無法斷案說你是清白無辜的。”
我悲憤地吼:“就算罪證確鑿,陛下相信阿眸嗎?”
他的眼中仍有猶疑,“朕……朕無法斷定……”
我淒然道:“說到底,陛下還是不信阿眸。”
風雨襲,天地淒迷。
我冷得發抖,想必他也不好,也許不該傻傻地站在這裏淋雨,可是如此一來,不是更讓人刻骨銘心嗎?
“不是的,朕不是不信你,而是……”完亮忽然住口,說不出來。
“罷了,阿眸也不想追究了。”我心灰意冷地說道,“西三所不是陛下該來的地方,陛下還是回去吧。”
“阿眸……”
“從八虎宣旨的那一刻起,阿眸就已經死了,陛下不要再來這裏了。”
“跟朕回去吧。”
“陛下,修容等著你呢。”我掙開來。
“你就這麽怨怪朕嗎?”他拉住我的手。
“從今往後,再也無怨無恨。”
我轉,走進大院,滿目、滿臉皆是水,不知雨水多一些還是淚水多一些。
他那句“跟朕回去吧”,究竟有多真心真意?
假若不是那麽想念,回去了也無用。
西三所所有宮人站在屋簷下,看見了剛才那一幕。在們的注目下,我昂首、走回寢房。
不一會兒,安心、安平進房,關上門,讓我趕換一服,否則會寒。我一不,們索為我更,還為我絞幹頭發,讓我坐在被窩裏,喂我喝熱茶。
們歎氣,問我為什麽不跟陛下回去。我呆呆的,什麽都不想說。
“陛下來看你,很顯然,陛下並沒有忘記你,心中有你,你為什麽不把握機會呢?”安心憂心地問。
“陛下來西三所,隻是興之所至。”我幽幽道。
此後,完亮再無來過。
西三所的宮人心明眼亮,知道陛下心中有我,不再像以往那樣尖酸刻薄,而變得和藹親切,一有機會就結我,最好吃的膳食留給我,最好玩的東西也送給我,讓我第一個沐浴,甚至還幫我洗。我婉言謝絕,對們說,陛下不會再要我了,們才不再煩我。
就這麽平靜地過了半個月。
一日,剛吃完晚膳,安心、安平先回房,我最後,琴姑姑走過來,將一個食盒遞給我,不願地說道:“這是明哥、羽哥給你的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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