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上蒼還不讓我死,我再次醒來,完雍說,天已經亮了。
他抱著我,隻著中單,臉膛凍得蒼白無,變烏紫,沉沉地昏睡著。
原來,他的外袍裹著我,我才會沒事,他自己卻凍著了,手足冰涼僵,額頭很燙。
了幾聲,他沒有回應,我立即用外袍裹著他,再抱著他,不斷地喊,不斷地他的手……很害怕,很害怕,假若他就此不醒,我怎麽辦?他死了,我怎麽辦……
恐懼就像一隻蠶,不斷地蠶食我的心,焦急,慌,我還能怎麽做,才能讓他醒來?
大哥,我寧願自己死,也不願你死……淚水掉落,我抱他,好像抱著一冰軀,絕就像山洪疾速地奔湧而來,瞬間淹沒了我……
覺不到刺骨的寒氣,覺不到心的跳,隻有我們相擁,就此沉沉睡去,也是上蒼的憐憫……大哥,真好,我們永遠在一起了,誰也不能分開我們……
突然,鐵門被推開的聲響震醒了我。我睜開眼,抬頭看去,前麵站著幾個人,當中那人的麵容漸漸清晰,麵寒如鐵如冰,黑眸中藏著一隻猛,正狂烈地咆哮,那利爪直撲來,將我們撕爛;他的雙掌地攥著,高的軀僵得一不,仿若一棵高聳雲的古木,散發出萬年不散的鬱氣。
完亮!
驚駭!震駭!心驚跳!
正想開口,他已抬臂,當即兩個侍衛走上前,拽起完雍,拖著他便往外走。
四肢已僵,我竭盡全力,想站起,卻怎麽也不了。完亮冷目看我狼狽的樣子,半晌才抱起我,帶我離開冰窖。
一路無話,宮人側目,我閉著眼,佯裝昏了。
方才那景,想必他氣瘋了吧。
回到合歡殿,明哥、羽哥迎上來,喜極而泣。我繼續裝昏,他將我放在床榻上,為我蓋上兩條厚棉被;之後太醫為我把脈,開了藥方,明哥跟著去取藥,羽哥去端小米粥給我吃。
“還要裝嗎?”完亮的聲音就像冰窖裏的寒氣,刺骨無比。
“為什麽還是這麽冷?”我劇烈地發抖,握住他溫暖的手,“好冷……好冷……”
“不必再裝。”他開手,麵沉。
我側過,麵向裏側,傷心地哭起來。
他冷淡地問:“哭什麽?”
想起在冰窖裏熬得那麽辛苦,淚水止不住,我哭道:“阿眸大難不死,別無所求。既然陛下不信阿眸,就不必再踏足合歡殿,陛下還是走吧。”
靜默。
良久,完亮冷聲道:“你好好歇著,晚點朕再來看你。”
話落,他徑自離去。
羽哥快步進來,喂我吃粥。
吃過粥,手足漸漸暖和,可是寒氣已,上發著低熱,必須服藥驅寒。
羽哥說,昨日清早,和明哥發現床上沒人,將合歡殿找了個遍,還是找不到我。們很著急,將合歡殿的宮人都派出去找我,一整個早上,半個皇宮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人。們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能繼續找,同時,們地去隆徽殿稟報徒單皇後,徒單皇後覺得事關重大,就派了一個心腹快馬加鞭地出城去稟奏陛下。因此,陛下才會在今日清晨趕回宮。
們沒想到我被人擄了,關在冰窖這麽的地方。尤其是從合歡殿將人擄走,羽哥想不明白,“奴婢想不通,擄才人的人怎麽進合歡殿的呢?”
“若是武藝高強的高手,進出合歡殿如履平地,又有何難?”我自然不能說那夜我去地牢看二哥,回來途中被黑人擄了。
“才人覺得,把才人關在冰窖的幕後主使會是誰?”羽哥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誰要凍死我。
“不好說,唐括貴妃嫌疑最大,其他人也不是沒有嫌疑。”
“才人,藥來了。”
進來的是明哥,手中端著湯藥,“藥很燙,涼了再喝。”
我道:“此次我大難不死,多虧你們及時向皇後稟報,陛下才能及時趕回來,謝謝你們。”
明哥道:“才人說的什麽話,折煞奴婢了。服侍才人、保護才人是奴婢職責所在,才人若有損傷,或有命之危,就是奴婢失職,才人怎麽還謝奴婢呢。”
羽哥笑道:“是啊,才人不怪罪奴婢服侍不周,奴婢就謝天謝地了。才人不見了,奴婢二人急得六神無主,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倘若才人真有個萬一,就算奴婢死了也不足以謝罪……”
們的眼睛紅紅的,有點腫,想必這兩日們急死了、哭慘了,擔心我的安危。
很,們對我的主仆誼,我領了。
服藥後,我躺下來,很快就睡著,醒來時已是夜裏。明哥說,一個時辰前,陛下來看我,見我睡得沉,就沒醒我。
這夜,他沒有來合歡殿,聽說歇在昭明殿了,阿懶侍寢。
阿懶是誰?
完亮的皇叔、曹國王之妻。
我記得,金天德二年,完亮殺了不宗室子弟,其中便有曹國王。
羽哥說,當年“我”在大火中喪生後,陛下從哀痛中振作起來,便讓曹國王的妻子阿懶進宮,納了,隻不過沒給正式的封號。遷都時,陛下讓阿懶也跟著來中都,讓住在蕊珠殿,封為貴人。
他竟然將皇叔的妻子強行占為己有,完亮,你不覺得有違人倫綱常嗎?不覺得有違天道嗎?難道天底下的貌子,無論是否嫁人為妻,無論是否有違倫常,你都要強納嗎?
世間再沒有比他更厚無恥、喪盡天良的人!
本想打聽前朝有什麽靜,打聽完雍是否已進宮述職,卻又無人可派,隻能耐住子。
那日,完亮親眼目睹我抱著完雍,會不會遷怒於他?會不會刁難他?
既然我大難不死,營救二哥就不必大哥手,隻願完亮放過他,隻願他平安離京,要我怎麽做都可以,就算著自己取悅完亮也無所謂,隻要他安然無恙。
這夜,完亮駕臨合歡殿。
我站在三樓朱闌前遠眺,希可以出宮外,然而,見的卻隻是皇宮迷離的燈火。
他的步履輕得仿若無聲,我沒有聽見,他站在我後良久才察覺。
“在看什麽?”他的嗓音仍然像那日那麽冷。
“看陛下的大輦何時停在合歡殿前。”
“是嗎?”他很不相信,“你想見的是宮外,可惜,不見。”
“陛下想說什麽?”我側過頭,冷冷地勾眸,“倘若陛下想聽奉承的話,就去落霞殿或蕓香殿罷,蕊珠殿也是不錯的選擇。貴人雖然年紀大了一點,不過容傾城、風韻猶佳,想必將陛下服侍得很好。”
“你竟敢譏諷朕?”完亮怒道,扣住我的手腕。
“陛下做得出有違倫常之事,自然不怕後宮、朝野議論、嘲諷。”我冷嗤一笑,“對了,阿眸的上也流著真人的,阿眸的爹爹與陛下的爹爹是堂兄弟呢,原來阿眸也與陛下一樣,做出有違倫常之事,人神共憤,天地不容!”
他氣得掐住我的,漆黑的瞳仁微微一,“你究竟想說什麽?”
我莞爾笑道:“阿眸不想說什麽,陛下又來合歡殿做什麽?”
他瞪著我,我也盯著他,不甘示弱,不屈不饒。
半晌,他“撲哧”一聲笑起來,忽然近前,摟著我,“朕寵幸阿懶,你不高興?”
我側過臉,不看他,“陛下寵幸誰,與阿眸無關,阿眸也管不著。”
完亮低笑,“不承認也沒關係,人一向口是心非,朕心裏知道便可。”
我掙開,回到房中,坐在貴妃榻上,“時辰不早了,陛下還不回去嗎?”
他坐在我邊,“你不希朕留下來嗎?”
我低垂了眸,不搭腔,故作。他抬起我的臉,在我耳畔道:“你與朕早有夫妻之實,違背了倫常,就讓人神共憤、天地不容,隻要你包容朕便可。”
看著他含著曖昧笑意的眼眸,我的心怦怦地跳,揮去腦中那張思念狂的臉,下心中的排斥與恨意,以狀若期待的目看他。
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腰間,我明白他的意思,解開他的帶,為他寬……一切水到渠,當他擁著我躺在貴妃榻上,上僅剩的……他綿地吻著,從娥眉到耳珠,從脖頸到紅鸞,他的舌在我上留下一的印記……
我想推開他,卻又不想前功盡棄,就忍住了。
完亮的吮吻越來越用力、狂野,好像用牙齒咬,痛意彌漫,我忍不住起來,“痛……”
他抬起頭,一雙黑眸已然變眸,冷酷道:“怎麽不繼續裝?你偽裝的功夫越發好了,朕差點兒被你騙了。”
“你說什麽?”心尖發抖,我佯裝聽不明白。
“烏祿回京,你怎麽會心甘願地侍寢?”他眸充脹,“你心中隻有烏祿,本沒有朕,方才你所說的、所作的,都是事先想好,騙朕,讓朕以為,你真心服侍朕。”
“陛下不信,阿眸無話可說。”我劇烈地掙紮,企圖掀翻他,卻無法撼他分毫。
“你說謊、偽裝的功夫還不到家,不要在朕麵前班門弄斧。”完亮的語聲乖戾得可怕,“你討好朕、取悅朕,無非是為了烏祿。你和烏祿在冰窖相擁,朕親眼目睹,你擔心朕遷怒於烏祿、拿他開刀,不惜委曲求全,用自己的軀引朕,讓朕相信你對朕並非無心、無。”
對,他說的都對,我所說、所做,都是為了完雍。
隻要他安然無恙地離京,取悅完亮又有何難?
完亮目眥裂,“出城冬獵前,朕以為你的心已開始接朕、喜歡朕,看來朕錯了,朕被你的伎倆蒙蔽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趙璦。你不是為趙璦就是為烏祿,對朕從來沒有真心、真,你太可惡了!”
太可笑了,可惡的人是我嗎?最可惡的人是他!
他就像一頭被激怒的猛豹,鉗製著我,好像下一刻就會將我生吞活剝,“朕告訴你,今日烏祿進宮述職,朕讓他滾去西京當留守,明日一早他就離京,你別想再見到他!不過你大可放心,他毫發無損,因為他先朕一步,總算救你一命,功過相抵,朕就饒他一次皮之苦。”
我應該謝他,還是應該恨他?
這個結果,還算不錯的吧。
“再有下次,朕不會輕饒他。”這張完的臉龐縈繞著滾沸的殺氣,他邪惡道,“朕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今年五月,有人向朕奏,兩年多前,也就是朕從臨安北歸數月後,烏祿私自南下,去了臨安。他去找你,是不是?”
“陛下已知答案,何須問我?”
“他搶了朕心的子,朕也要他嚐嚐喪妻之痛!”
“你做了什麽?”
“朕下詔,讓他的王妃烏林答氏回京。烏祿以為朕看上他的王妃,不讓王妃北上,不過烏林答氏很聰明,不來,朕就不會放過的夫君。烏林答氏麗賢惠,為了夫君毅然北上,行至良鄉時,趁人不注意自盡,可謂節烈。”
我駭然一跳,他竟然死了大哥的王妃,大哥一定很心痛。
世上再沒有比他毒、嗜殺的人!
完亮的臉上彌漫著黑的戾氣,“他膽敢再惦記朕的人,朕會讓他生不如死!”
我憤憤道:“你已是天子,手握生殺大權,他是你的臣民,任你擺布,你還要趕盡殺絕嗎?”
心知跟這種人辯駁本無用,但還是忍不住。
“朕當真趕盡殺絕,早就將他五馬分!若非念在年時一起玩耍、一起騎,早在幾年前,朕就殺了他,永絕後患!”他狠厲道,目殺氣騰騰,“朕已殺了那麽多人,多殺一個烏祿不多!”
這麽說,大哥能活到現在,還要謝他手下留不?
真真可笑。
不過,就算他殺了完雍,隻不過在他腥的帝王生涯中加上淡淡的一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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