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的暴室是一個暗無天日、冷的暗房,兩個老宮人將我扔進來之後就關上厚重的大門。房中黑暗,一時之間無法適應,舉目都是濃重的黑,我索閉目,讓雙眼適應一會兒。隻是,難以忍的是刺鼻的黴味,仿佛一冷冷的氣,鑽進鼻子,直抵髒腑。
從不適應到適應,需要一個不短的過程。
幾次想嘔,卻生生地忍住了。我坐在牆角,地上、牆上的、冷之氣過滲進子,不多久,就覺得手足涼颼颼的。可是,我隻能忍,隻能堅持;隻有堅持,才有一線生機。
今日落得這個下場,早已預料到了,也是心期盼的。
左思右想,慢慢地睡著,直到有人開門才驚醒。
外麵漆黑一片,隻有橘紅的燈影斜進來。兩個老宮人提著宮燈走進來,隨後進來的是西宮太後,大氏。
房中驟然亮起來,明亮的燈刺疼了我的眼睛,我閉著眼,仍然坐在地上。
“可憐的孩子,讓你苦了。”西宮太後命宮人將我拉起,“待陛下回來,你就可以出去了。”
“謝太後關心。”我誠摯道,的確仁善,見不得別人吃半點兒苦。
“姐姐是擔心皇嗣,才氣急了將你關在這裏,待陛下查明真相,就還你清白。你再忍耐兩日,哀家會命人照看你的。”握著我的手,掌心的暖意令人的心也暖暖的。
“有太後的信任與照拂,臣妾知足。”我得眉眼酸,在金國皇宮一年,經曆了那麽折磨、痛楚、絕,一直咬著牙過來,卻在這一刻,因為簡單的幾句話而覺得特別委屈、辛酸。
西宮太後我的頭,拍拍我的手,“這裏畢竟是永壽宮,哀家不好多待。這是一些糕點和茶水,你慢慢吃,哀家先走了。”
宮人將一個食盒遞在我手中,我看著歎著氣走出去,看著那扇大門再次關起來,房中再次陷了黑暗。
了幾個時辰,早已腸轆轆,我吃了幾塊清爽可口的糕點,喝了茶,總算恢複了點力氣。
漫漫長夜,睡一覺,很快就會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來仍然是黑漆漆的,腦子很重,昏昏沉沉的,嗓子有點痛,許是著涼了。
挨到午時,有人送來午膳,卻是一個幹得難以下咽的麵餅,我勉強咬了幾口,就沒再吃了。
四肢開始酸痛,腦子迷糊起來,我又昏睡過去,見到了大哥、二哥,回到了繁華的臨安。大哥,此生此世,我還能再到你嗎?大哥,若有緣再與你相遇,我一定問你,為什麽送我履和《月出》。
陡然,一陣猛烈的開門聲驚醒了我,明燦燦的日如水湧進來,我瞇著雙眼,看見東宮太後闊步走進來,子板正,一張臉冷肅得毫無半分暖,更威嚴,令人驚怕。
兩個老宮人將我拽起來,架著我,仿佛我是一塊爛泥,隨便任何人圓扁。
“哀家問你,你是宋人還是金人?你與陛下如何相識?”東宮太後不茍言笑地問,盯著我。
“臣妾家在江南,與陛下在上京相識。”我知道,這麽問,必定是想清我的底細。
完亮早已將前朝宮人清洗一遍,不留任何禍患,因此,除了羽哥、明哥和貴妃、修容,沒人知道我曾被先帝囚;更沒人知道我是完磐與沁福帝姬的兒,除了完亮與完雍。
東宮太後冷地問:“你為什麽到上京?你姓什麽、什麽,父母是什麽人,家中還有什麽人,一一招來!如有虛言,哀家絕不手!”
我回道:“我阿眸,是孤兒,不知道自己的姓氏。”
“你如何與葛王相識?”嚴厲地問。
“臣妾與葛王也是在上京相識,因為誌趣相投,就結為異兄妹。”我避重就輕地答道。
“一派胡言!”陡然怒喝,走過來,掐著我的雙頰,“再不從實招來,有你的。”
“臣妾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既然你的這麽,休怪哀家不憐香惜玉。”東宮太後黑的長眉擰著,戾氣布滿了細紋繁多的臉龐,“來人,杖責二十!”
一個老宮人手持木杖走進來,麵無表,一看就知道是狠角兒。
架著我的兩個老宮人將我摁在地上,我無力反抗,隻能全趴在地上。地上的冰涼之氣鑽子,頭更疼了,四肢乏力,我有氣無力地說道:“太後,臣妾所言非虛,太後為什麽不信?”
東宮太後微瞇著眼,仿佛在回憶那故人的容貌,“因為,你與哀家所認識的一個故人長得很像。”
我明知故問:“太後的故人是誰?”
的雙眸微微睜大,一字字咬著牙道:“一個禍、危害我大金朝綱的南朝人,一個奴骨、迷人心的狐貍。”
我愣住了,說的是娘親嗎?假若是娘親,為什麽這麽說娘親?娘親是大宋帝姬,不會是那樣的子。在金國人眼中,得到金國男兒真心、真的宋,就是狐貍嗎?
忽然,我明白了,認定娘親是那樣的子,自然也以為我與娘親一樣,會禍、危害金國朝綱,迷會名義上的兒子,完亮。
原來如此,決心置我於死地,就是這個原因。
“打!”東宮太後怒喝,“再不如實招來,就重重地打!”
“且慢!”
木杖已經揚起,行將落下來,我聽到一道溫和而幹脆的聲音。
西宮太後快步走進來,憂心地問:“姐姐,為什麽打元妃?”
東宮太後的眼中浮著的殺氣,嚴厲道:“妹妹,別攔哀家,今兒哀家一定要讓招供!”
西宮太後不明所以地問:“招供?姐姐要招什麽?”
“妹妹,哀家自有主張,此事你不必多問。”
“姐姐,雖然從元妃的寢殿搜出罪證,可是將關在暴室已是懲罰了,不能再私下用刑。”
“這麽,不讓吃點兒苦頭,怎麽會招供?”東宮太後不耐煩道。
“姐姐,妹妹還從未見過陛下這麽喜歡一個子,元妃雖然犯錯,但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待陛下回來再行置也不遲啊。”西宮太後語重心長地說道。
“哀家也是為陛下好。”東宮太後長長一歎,“有些事,你不知道,哀家也不便說,但哀家今日這麽做,都是為了我們大金國的朝綱與江山。”
“隻不過是一個子,縱然有些狐手段,但也不至於禍國殃民吧。”
“你有所不知,南朝子都是狐貍,除了迷陛下,還會危及我大金國的江山社稷。”東宮太後決然道,“妹妹不必再說,為了江山社稷,哀家一定要招!打!給哀家重重地打!”
老宮人的木杖再次揚起,我無辜、委屈地看向西宮太後,祈求的憐憫。
在木杖落下來之際,西宮太後擺手製止,“且慢!”不忍地看我一眼,對東宮太後求道,“這孩子也怪可憐的,姐姐就當作賣給妹妹一個人,今日暫先饒了,明日妹妹再問,可好?”
東宮太後的眼眸迸出淩厲的,“妹妹,你為什麽非要保?你是不是一定要跟哀家作對?”
西宮太後溫和地賠笑道:“妹妹怎麽會跟姐姐作對?妹妹隻是不想傷了陛下與姐姐的母子,姐姐想想,陛下這麽喜歡元妃,回來後得知姐姐將元妃打這樣,該有多心疼吶。”
東宮太後仍然不罷休,堅決道:“陛下是你的親兒子,這壞人就由哀家來當,你且站在一邊!”
西宮太後久勸不住,有點著急了,道:“後宮以姐姐為尊,可是妹妹也是太後,今日妹妹想向姐姐討一個人,保毫發無損!”
的語聲急促而幹脆,渾然不像剛才的溫和。
東宮太後一怔,不敢置信地瞪著,“你當真保?”
西宮太後不再以弱示人,嚴肅道:“是,陛下喜歡,妹妹要保毫發無損!”
東宮太後眉目擰,氣得眼珠子快要蹦出來。們對峙半晌,東宮太後拂袖離去,撂下一聲怒哼。幾個老宮人跟著離開,我從地上爬起,激道:“謝太後救命之恩。”
西宮太後拍拍我的手,神凝重,重重一歎,“哀家也不知救你是不是錯了,姐姐也許不會輕易放過你,你好自為之。哀家能做的,也隻有這樣了。”
就因為的兒子完亮喜歡我,就不忍心我到任何傷害?
或許,真的是一個心存仁善的人。
不知昏睡了多久,我幽幽轉醒,卻覺得很不舒服,頭重腳輕,上發燙,頭很暈,天旋地轉,想嘔。我為自己把脈,的確染了風寒,全低熱。
外麵很靜,靜得一點聲音都無,不知道是白日還是夜裏。
完亮會提前回宮嗎?東宮太後會不會再來審我?
口幹舌燥,很難,隻能想一些開心的回憶才覺得不那麽難過。
挨了好一會兒,忽然,外麵好像有極為輕微的腳步聲,我凝神細聽,果然,有人開鎖。
假若是東宮太後,行事應該不會這般謹慎,是誰?
大門被人輕輕地推開,外麵黑得手不見五指,一盞宮燈也無,想必是過了子時。兩個黑影靈敏地走進來,準確地到我的位置,低聲喚道:“元妃。”
“我是,你們是什麽人?”我啞聲道,嗓子痛得幾乎說不出話。
“奉命行事。”
從聲音聽來,這二人是年輕子。這一刻,我欣喜若狂,我終於等到了。
其中一個子又道:“元妃把這件黑披上,上的首飾都取下來。”
我沒有多問,一一照做,將玉簪、玉耳墜、玉鐲取下來,給們。
接著,我聽見悉悉率率的聲音,黑暗中,我依稀看見們把首飾戴在地上一個人的上。
們竟然帶了一人進來,可見們的能耐,並非普通的子。
事不宜遲,們立即拽著我離開暴室,來到永壽宮的北牆。
這二人穿夜行,用黑布蒙著臉,手矯健敏捷,顯然有著不俗的手。可是,們有飛天遁地、翻越宮牆的本事嗎?
原來們早已有所準備,將牢固的鐵鉤和繩拋至牆頭,接著其中一人快速地爬上牆頭,另一人推著我爬上牆,牆頭的人再拉我一把,我就這麽離開了永壽宮。
來到一蔽的殿宇,們讓我躲在夜香的大木桶中,好在木桶中沒有夜香,不然隻怕被熏暈了。很快,運夜香的人將我帶出了金國皇宮,離開了這座堪比地府可怕的宮殿。
後來,我才知道,我離開不久,那個暴室意外走水,燒死了兩個人,一人是代替我死的無名子,另一人是在隔壁房看守我、呼呼大睡的老宮人。
所有人都會以為,我在夜深人靜的意外大火中活活燒死,完亮回宮時,“我”已是一燒焦的首,本無法辨認,隻能憑著玉飾斷定那首是我。也許東宮太後有懷疑,但完亮會將這筆賬算在頭上,從而恨骨。
倒夜香的木車顛顛簸簸,我昏睡過去,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來。
映眼簾的是一張獷的闊臉、一雙含笑的黑眼,這人並不陌生,隻不過整整一年未見了。
看見他,我就安心了。他是去年在中京偶然相識的上複,我他“上大哥”。
“上大哥,是你救了我?”嗓子痛死了,我忍不住咳起來。
“妹子,你染了風寒,來,先服藥。”他端來一碗湯藥,扶起我,將藥碗遞在我邊。
聞了聞,的確是治療風寒的藥,我一口氣喝了整碗藥,雖然苦,卻是苦口良藥。
上複擱下藥碗,讓我躺下來,笑道:“天一亮,我就在這附近的村子找了一個郎中給你把脈。”
“上大哥,謝謝你。”我驚喜地笑,“這是上京城外?我已經離開了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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