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我側臥假寐的時候,羽哥和明哥在窗臺下嘀咕著什麽,我靜心聆聽,才知道們在說那日我戲弄貴妃、修容的事。
們說,事發當夜,貴妃就求見完亮,向他陳述我作弄的經過。自然,添油加醋,把我說得多可惡,把自己說得多無辜。然而,他並沒有表示會懲罰我,隻是略略安貴妃,因為,他早已說過,我需要靜養,不便打擾;是自己來蒹葭殿的,是自己送上門讓我辱的。
我可以理解,當著宮人的麵,貴妃被我作弄,麵盡失,心生不忿,自然會向完亮告狀,以表示自己被我欺負、辱了。
其實,我那般作弄們,一是告訴宮中所有人,完亮納了一個瘋人為妃;二是我不想再有一些不相幹的人打擾我;三是讓完亮知道,我的病沒有緩解。
他沒有懲罰我,也沒有訓斥我,更沒有踏足蒹葭殿。
就這麽安靜地過了十日。
羽哥說,花苑的桃花、杏花結苞了,勸我在這春溶溶的晴天去外麵散心。
於是,我穿著厚厚的棉袍來到花苑。
枝椏上那小小的花苞可,其他不知名的碧樹已經開始鬧春,春花綻放枝頭,迎風款款搖曳,各自妖嬈、風流。
一冬的肅殺與沉悶終於掃清,不宮人在花苑摘花、賞花,更有妃嬪在這裏嬉戲玩鬧。羽哥和明哥陪著我慢慢地走,但見那些妃嬪打扮得花枝招展,妝容明豔,發飾華麗,裏穿著澤鮮豔的衫裳,外披淺大袍,以免寒不能侍奉完亮,那就得不償失了。
忽然發現,某些妃嬪、宮人的手腕上綁著一條細長的薄紗或帶,或紫紅,或紅,或杏黃,或天藍,或豆青,與們的服相稱,隨風飄飛、輕揚,隨著人的走而旖旎一道麗的風景。
為什麽們的手腕都綁著薄紗或帶?
我記得,我手腕的傷口還沒好的時候,若是出殿,便會在紗布上綁著細長的薄紗,以作掩飾。
“元妃,快看,好多人都效仿元妃呢。”羽哥指著那些人,驚詫不已。
“貴妃和修容來看元妃的那日,元妃就在手腕上綁著薄紗,一定是貴妃和修容學了去,一傳十、十傳百,就這樣傳揚開了,的人就都綁著薄紗或帶。”明哥撅著、氣憤道。
“不一定是貴妃和修容先效仿的,因為貴妃自恃貌,不會效仿元妃的。”羽哥分析道。
“那誰先效仿的?修容?”明哥皺著眉頭、猜測道。
“貴妃不會讓修容效仿的,許是別的宮人恰巧看見了,就傳揚出去了,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也許是了。”
沒想到,簡單的裝飾竟然也能蔚然風,在金國皇宮風靡一時,真真不可思議。
這時,有宮人看見我,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對我指指點點。
我知道,我在冊封典儀上發瘋一事已經為笑柄;我難得外出閑逛,們自然好奇,圍觀我。
我繼續漫步,就讓們看個夠吧。
“元妃出來已久,不如回去吧,明兒再出來。”羽哥許是擔心我被那些宮人的舉止影響而發癲。
“是啊,元妃服藥的時辰也快到了。”明哥挽著我的手臂,想拉我走。
“急什麽?還有一個時辰才服藥呢。”我拂開的手。
恰時,大貴妃和耶律修容朝我這裏走過來,步履閑散,妝容致的臉上布滿了微笑。
們想做什麽?看們藏著刀鋒的微笑,似乎不懷好意。
大貴妃穿紫紅六襇襜,外罩妃披風,端的豔,得不可方。耶律修容也是下係淺紫六襇襜,外穿白棉袍,領子綴著一圈兔,茸茸的,襯出白皙的,使得更顯得俏可。
“元妃。”們齊聲道,淡淡一禮。
“你們是……”我故意裝傻,裝作從未見過們,“哈,我知道了,你們是宮。”
們對視一眼,略有驚詫,接著搖頭、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大貴妃耐心地介紹:“我是貴妃,是修容,元妃可要記住了。”
我略歪著頭,“貴妃?修容?我不認識你們。”
耶律修容笑瞇瞇道:“元妃,花苑有很多景致值得一看,不如我們一起賞景、散步,好不好?”
羽哥連忙道:“貴妃,修容,元妃服藥的時辰快到了,奴婢要帶元妃回去服藥。”
大貴妃冰冷的目掃向羽哥,羽哥驚懼地閉;接著,大貴妃走過來,親熱地拉過我的手,熱乎地對我道:“元妃,你瞧,那麽多人都效仿你在手腕上綁著薄紗、帶,不過們都是東施效顰,那薄紗、帶再怎麽,也及不上元妃一分。因為,元妃雖然弱,卻得楚楚人;雖然像西施那般頑疾纏,卻是仙姿玉骨,是天界的仙子,豈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的?”
這番話,可謂將我捧上了天,但我知道,花言巧語不是隻有男人會說,人同樣會說,而且是笑裏藏刀。因為,上次我作弄,必定心生怨憤,必會尋機報複、討回“公道”。
“真的嗎?我是仙子?”我故作驚喜地問。
“元妃當然是仙子了,我們都是凡人。”大貴妃笑得比春還燦爛,“就讓我們凡人陪仙子遊園,好不好?”
“是啊是啊,我們摘花給仙子玩,好不好?”耶律修容以哄小孩的口吻道。
“好啊好啊。”我拍手笑道,開心地蹦著。
“元妃,該回去服藥了。”羽哥提醒道,想阻止我跟們去玩。
“我要去玩,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斜眼瞪。
羽哥和明哥不再說什麽,隻能亦步亦趨地跟著。
大貴妃、耶律修容分別挽著我兩隻手臂,走向人多的地方。其他妃嬪和宮人站在宮道上看我,或竊竊私語,或目不轉睛地看我,或說一些不好聽的話,還故意說得很大聲,好讓我聽見。
大貴妃突然停下來,嫌惡的目懶懶地瞟向們,怒喝:“打擾到元妃賞景、散心,倘若元妃有什麽不妥,陛下知曉,有你們好的,還不滾?”
妃嬪、宮人作鳥散,不再圍觀,賞景的賞景,剪花的剪花,閑聊的閑聊。
照此看來,在金國後宮,大貴妃還蠻有威信的,至不是人欺負的弱者。
來到幾株桃樹前,耶律修容笑盈盈道:“元妃,你瞧樹上那些花苞,相信再過不久就會開花,到時候我們再陪元妃來賞花,好不好?”
“元妃,我摘一朵花苞給你玩,好不好?”大貴妃聲道。
“好啊。”我笑道。
於是,耶律修容就去摘花苞,我翹首著;不一會兒,就摘了兩朵小小的花苞,放在我的掌心,“元妃,是不是很可?還很香呢,元妃可以聞聞。”
我聞了聞掌心的花苞,的確有一淡淡的清香。
忽然,不知道怎麽回事,鬢發落到額前,好像發髻都散了;上的棉袍似乎有點不妥,我前後左右瞧了瞧,果不其然,棉袍從背後裂開,我左右查看,棉袍就散開來掉在地上。
恰時,後傳來“嗤嗤”的憋笑聲,我猛地轉過,但見大貴妃和耶律修容“噗嗤”一聲笑出來,笑得前俯後仰。不遠的妃嬪和宮人也開懷大笑,笑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裳不整、發髻散,看我出糗。
早就知道們不會好心好意地陪我賞景,原來們要讓妃嬪和宮人看我這副可憐的模樣。
“元妃,奴婢帶你回去。”羽哥和明哥連忙走過來,拉著我想走。
“放開我!”我怒道,橫眉瞪向貴妃、修容,“你們為什麽剪爛我的棉袍?你們是壞人。”
“不是我們,也許是被樹枝勾到了,才扯壞的。”大貴妃竊笑著辯駁。
我撅著,冷眼看著們,們本不怕我,笑個不停。
耶律修容道:“元妃,真的不是我們,不信你問問羽哥、明哥,或者問問其他人。”
大貴妃看向我邊的近宮,眸含笑,卻藏著殺氣。
羽哥、明哥接到的目,懼怕地低頭,由此可見,在這後宮頗有權勢,作威作福慣了。
我突然往前奔去,從一個宮手中搶過一把剪刀,再折回來,衝向大貴妃、耶律修容。們嚇得花容失,驚惶地逃命,我揚起剪刀,一邊追一邊道:“你們都是壞人!我要殺了你們!”
們逃命,其他妃嬪和宮人也嚇得到閃避,頃刻間,花苑作一團,尖聲此起彼伏。
大貴妃和耶律修容在花苑繞圈,疲於奔命,很快就沒力再跑了。而我呢?在這半年多來,我被打、折磨,傷病纏,臥榻多月,子骨不如以往強健,雖然四肢無力,但也憑著那勁兒追到們。
我狠狠地刺向大貴妃的口,尖聲驚,勉強躲過,手臂卻被剪刀刺傷。
頓時,流如注,染紅了的袖,有些目。此驚嚇,麵慘白,倒在地上,著氣。
花苑驚見,所有人都驚呆了,嚇得遠遠的,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幕。
耶律修容驚震地捂著,懼怕得六神無主,想上前看看大貴妃,又不敢。
我再次揚起剪刀,狠毒地瞪,“你也是壞人。”
耶律修容立即逃命,正在這時,宮侍衛聞聲趕來,好像看見了黑暗中的曙,奔向他們,“元妃殺人了,快救本宮……快製住……”
三四個侍衛想上前製服我,但迫於我手中染的剪刀,不敢著來,將耶律修容護在後,與我對峙。
“滾開!我要殺了!是壞人!”我咬牙切齒地喊道。
“元妃,你把剪刀給卑職,卑職保證,沒有人會傷害元妃。”有個侍衛勸我放下剪刀。
“滾!都給我滾開!不然我連你們一起殺!”我聲俱厲地吼道,眸毒。
陡然間,有人狠力地擊我的後頸,很痛很痛……我緩緩轉,看見一張麵無表的臉、一雙平靜若潭的眸。他看著我,目靜若深淵,然而,暈眩與黑暗一同襲來,我再無知覺。
我看見了,是烏祿,是完雍。
大哥,為什麽下手這麽狠?為什麽?
我隻是做一場戲罷了,讓完亮知道,我不單單患了鬱證,還大變,激地殺人。
其實,大貴妃剪爛我棉袍的時候,我已經察覺,但我裝作不知,為的便是接下來可以發癲、發狂、殺人。
大哥,你竟然這麽對我!
心如刀絞,有淚如傾。
忽然,淚雨模糊中,一個高峻如山的人影朝我走來,漸漸清晰。
大哥,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我想開口問你,為什麽下手這麽狠,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有口難言,咽好像被什麽堵住了,心作痛。
“三妹,為什麽你會變那樣?”完雍沉重地問,聲音裏充滿了痛惜,“以往,你醫人救人,不會傷及無辜的人,為什麽你要這麽做?”
“我也不想這樣……”我泣不聲,“我不由己……大哥,我很辛苦……”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傷及無辜。三妹,你令我很失。”他眸漠然。
“大哥,我不是有意的……我隻是……”我哭道。
“你不必再說,我不想再聽。”
“大哥,為什麽不相信我?”我拉住他的袖,仰著臉祈求地看他,“我隻是不想麵對那個不想麵對的人,大哥,為什麽這麽對我?”
“你好自為之。”
完雍拂開我的手,轉過,邁開步伐,走那漫天的濃霧中,飄然遠去。
我一聲聲地著“大哥”,可是,他沒有回頭,不再理我了。
心痛如絞,我無力支撐,慢慢蹲下來,聲淚俱下……
有人握著我的手,有人著我的名字,阿眸,阿眸,阿眸,一聲又一聲,焦急而憐惜。
是大哥嗎?大哥又回到我邊了嗎?是的,一定是的。
睜開眼,眼前一片模糊,那張臉慢慢清晰,卻不是大哥,是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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