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天冷，人又疲倦，雲奕出去理公務，李允寧窩房裏待了幾天。

其間有雲家旁支和本家的姨娘庶過來拜會，雲奕提前代小圓，以不適全打發了。

正月雙十這日，雲奕命人拾掇東西，帶搬去了新宅。

李允寧沒想到，他在幽州隻待一兩年的日子，竟置辦這樣一座恢宏端麗的府邸。

占地麵積約有皇宮四分之一大，裏麵亭臺樓閣、奇山異水，邁其中，五步一景，十步一畫，像一座華的天宮坐落在獷的幽州城中。

這也太豪奢了！暗自咋舌。

雲奕和新帝關係雖好，可沒到達遣他外放辦公、還要賞賜一座堪比王府規格的宅子。如果是雲奕自己置備的，那他行事未免太過猖狂。

李允寧覺奇怪，詢問：“新帝派你回來，給的什麽職？”門口牌匾隻有雲府二字，看不出主人份。

雲奕一怔，淡然道：“我一直管轄這邊的軍隊，還是鎮北將軍，不需要多加什麽頭銜。”

他是新帝的寵臣沒錯，可這府邸……李允寧心裏湧出一不安，這裏像囚困金枝玉葉的牢籠，又像新帝對他功高蓋主、後除之的試探……

腦子裏的，拍拍額頭，“你小心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古往今來，當皇帝難免心冷，為震懾天下、斬殺功臣的人不是沒有……再想，太後是他姑母，新帝是他表兄，在他們麵前，才是個外人……

雲奕拉過李允寧的手，在額頭泛紅的地方吹了吹，“拍這麽重幹什麽？”輕輕落下一吻，與掌心相，“寧寧是擔心我？”

“誰擔心你呀。”李允寧扭頭，被他親過的如被火燎到，一直燒到心口去，故作鎮定，“我是怕將來有什麽事，你沒能耐了，照應不到我和皇兄……”

“寧寧眼裏隻有利，沒有，我好傷心……”雲奕瞧暈紅的雙頰，拇指輕輕刮的手心。

李允寧指尖蜷，握住他堅的指，小聲說：“你將來要娶妻生子，我能和你有什麽……”

雲奕兩手包的小手，半真半假道：“那我要娶你呢，你是不是對我就有了？”

他可能有點喜歡，本行事也肆意妄為，不顧世人眼。

但李允寧自認管不住他，他心眼多如篩子，能把忽悠得團團轉，何況還隔著……

手轉，“你開什麽玩笑，不得你母親早些找人把我弄死？”

這話到了兩人痛，雲奕臉上笑意一收，定定道：“不會。”

李允寧隨口問：“不會什麽？”一想是雲夫人再傷的事，不願聽他承諾，提步快走。

雲奕跟上，輕描淡寫：“沒什麽。”不以為意似的笑了笑，“你接人待天真單純，我要娶你做雲府主母，不知得遭多人恥笑。”

“是啊。”

他說娶，害怕，他權衡利弊說不值得娶，心裏又酸酸的。

李允寧長籲一口氣，跟他待久了，不僅子壞掉，心也出問題了。

土皇帝喬遷，幽州不達貴人前來恭賀，府上接連幾天設宴。

李允寧興致缺缺，偶爾宴會個麵，就回房歇著了。

一些夫人小姐來探獻好，認為那是主母該應對的際，多是拒見。

倒是有位雲家的庶，來了三四趟被拒，今日一早又登門。

李允寧著天上金燦的太，朗朗晴日，一人在院裏啃著香甜的糕點，沒什麽趣味，小圓請那位庶進來。

新宅景致不錯，李允寧帶庶到花園的亭子裏，擺上三五點心，用小爐煮著牛，醇香的氣味隨風飄散。

庶自報姓名，雲嫣，生得白皙、五端正，是個極為秀麗的姑娘。

看著嫻靜，卻善言辭，說起幽州的風土人，不疾不徐，娓娓道來，如一位溫的大姐姐。

許是雲家庶出子多，言行舉止，磨煉得比同齡人更妥帖穩重。

吃了兩塊點心，喝了半碗牛，李允寧閉眼假寐，有趕客意思。

不料雲嫣卻起袖喚：“小嫂嫂，你長於京城，見過不好東西，能不能幫嫣兒看看，我這腕上的玉鐲怎麽樣？”

李允寧自小在金堆玉砌裏長大，隻管穿戴，哪學品鑒，能呈到麵前的首飾，也是難得一見、質地極佳的珍寶，本沒機會區分優劣。

本想搖頭，但見雲嫣朝飛速眨幾下眼，立馬坐直，瞥過立在亭外的小圓，正：“好啊。”

垂頭瞅向雲嫣的手腕，細白的腕子除了一圈晶瑩的綠玉，更往裏的上赫然顯出一個小小黑字：‘鄭’。

李允寧的心頓時如小鼓敲，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明白，托珍妃找人調查的事，有眉目了！

新帝盯珍妃太，怕珍妃手逍遙侯府，怒新帝，找鄭譯幫忙調查。

鄭譯麵對未婚妻子和家族利益，他選擇了後者，但屢次想救出雲家的火坑，不惜得罪雲奕、惹惱父親。這份盡心盡力的幫助，無論出於什麽原因，到他的真摯。

所以請他調查侄子天花一事。

事實上，除了鄭譯，在京城找不到第二個有顯厚背景敢查雲奕、自己又能放心相信的人。

相識多年，他品潔如玉，撇去婚事上的齟齬，其他方麵算個君子。

可怎麽會與雲奕庶妹有集？

李允寧支開小圓：“我中午要留雲嫣吃飯，你去和廚房說一聲，做幾個京城特菜給嚐嚐。”

“姑娘，”小圓躊躇，“我喊別的小丫鬟去。”世子代，平日寸步不離跟著。

李允寧圓圓的眼睛一睜，冷冷瞥，“你主子的妹妹在這兒，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沒等說完，小圓立馬後退，“奴婢馬上去……”雲家的人，胳膊肘應該不會往外拐。

小圓離去，雲嫣從荷包裏掏出一枚玉佩，遞給李允寧過目。

李允寧拈起瞧了瞧，是鄭譯的蓮飾玉佩，他從前經常戴著，玉佩下方還有一彎曲的裂，那是拿去把玩時不小心摔的，說將來賠他……

雲嫣主道：“我姨娘和鄭公子的母親是遠房表姐妹，鄭公子找到我，來給您送消息。我們雲府庶眾多，父親搬去京城，不管這邊府裏，世子懷大誌，也顧不上我們……我年紀大了，尤其婚事這塊……”

頓了頓，“聽說夫人又去了庵裏，這下更沒人安排。如果哪個貴人想納妾求娶，世子一點頭，庶便被一頂小轎抬走，我不想……鄭公子允我一樁婚事，事之後，家裏會來個六品京求娶我做嫡妻，我這才……”

“鋌而走險給我通報消息。”李允寧接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雲嫣此舉，作為外人沒什麽好指摘的。

了解清楚前因後果，反而更相信雲嫣。

“我托鄭公子調查的事？”

雲嫣點頭，環視左右，低聲道：“世子小年前幾天，差人去城外尋了一件村民服，送到逍遙侯府。那村民，似乎染天花，不過說來僥幸，村民家窮，沒怎麽醫治，竟也好了。”

立春十幾天，北方漸漸回暖，和煦，微風輕拂，尤其今日，氣溫再舒適不過。

李允寧卻像一下被打凜冽的冬天，手和腳都冒著涼氣，遠黃新綠的迎春在眼中仿佛一瞬間失去，隻剩灰暗冰冷的白。

這座華麗的府邸上空，好像罩著一張麻麻看不見出口的網，將地縛在裏麵，沒法逃。

他為了騙回幽州，竟然真的對孩子下毒手！用天花這樣極易致人死地的疾病！

虧還覺得，他有些地方心狠手辣，是年不幸，習慣養。

沒想到本就是個沒有心肝的混蛋！

雲嫣見李允寧臉煞白、雙眸含淚，擔憂道：“小嫂嫂，你……”

“沒事！”

李允寧仰頭，生生憋回眼淚，待會小圓回來，不能讓人看出失態。

雲嫣給倒了杯清茶，聲說：“小嫂嫂後麵有什麽想法或計策，我和鄭公子都會盡力幫您。”

“嗯。”

李允寧應，再沒有和雲嫣吃飯的興致，喚婢帶四逛逛，自己回房休息了。

午膳和晚飯沒吃幾口，雲奕回來問起：“雲嫣跟你說什麽，怎麽悶悶不樂的？”

李允寧拿著話本子，瞟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果然壞人就是壞人，幹了虧心事如此坦然自若。

小年那天懷疑時，他理直氣壯像蒙不白之冤，那架勢把唬住，誤以為冤枉他，答應跟他回幽州。

現在想想，傻瓜一樣。

怪不得雲夫人說像個傻子，他在心裏，是不是也這麽認為？

隨便一個圈套把拴住，任他妄為。

“怎麽這樣看我？”雲奕瞧探究的眼神，不解。

“沒什麽。”

李允寧低下頭，恨不得用本子蓋住臉，不看他一眼，不和他說一字。心中默念幾遍“不能失態”，起環住他的腰，輕聲道：“看你好看。”

“真的？”雲奕眉眼含笑，親額頭，細窄的腰，“你要多吃點飯，水土不服才能好。”

一路確實不適應北方氣候，哪怕換府，也還有點。李允寧支吾應下，聽他細心的囑咐，隻覺厭煩。

晚上睡覺，他提到了雲嫣：“你要和玩得投機，可以多來府上，想來住陪你也行的。”

李允寧不知他這話是不是又一場心有城府的試探，他溫溫地說話，也覺得害怕，真真假假，辨別不清。

“沒什麽投機不投機的。”李允寧裝作不以為意，“太端莊，我喜歡活潑開朗的，下次我再多認識你幾個庶妹，瞧瞧有沒有合心意的。”

“你開心就好。”

雲奕把摟在懷裏，他不希整天悶著，願意在幽州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更好。

李允寧他的腔撲通撲通，心卻一點一點變冷。

怎麽才會開心？

當然是逃離這裏，回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