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不會手扶自己，而也一定不會在他面前呼痛示弱——然而就在摔倒的前一刻，一隻手撈住了的腰，穩穩地將抱在了前。

這樣的接太過意外，似乎誰都沒有想到。而彼此的臉就手可及，呼吸錯間，這樣的親，甚似昨晚的糾纏。

僅僅是數秒之後，陳綏寧已經收斂起表，很快放開，轉走向河邊，背對着。

日影漸漸移到頂心，他立得極爲直，過了很久，才轉頭對佳南招了招手：“過來。”

佳南慢慢走過去，他很輕地將拉到自己前，環住的腰，半攬住。

他在掌心中扣了一塊薄薄的石片，握着的手，向河面扔了出去。撲通，撲通……整整五六個起伏，那塊石片才墜河底——佳南微微瞪大眼睛，“哎”了一聲。

耳邊他輕輕笑了笑，像是能察到的驚訝，帶着幾分突如其來的孩子氣。

彷彿很久之前，他總是會拿一些很新奇的玩意兒逗玩。他帶去一家餐廳，給夾菜。那時有些疑地嚐了一口，綠綠的、脆脆的：“是什麼？”

他便一本正經地答：“海帶。”

又等吃了好幾筷，他才忍笑告訴那是“蛇皮”。

那一次佳南是真的生氣了，只覺得噁心，想吐卻吐不出來，整整冷戰了兩天，後來還是那位老管家告訴自己，那是因爲自己先前一直上火，他才點了那道

菜，又騙自己吃了下去。

佳南垂下了眼眸，竭力將那些記憶驅逐開去。他的手卻一直沒有放開，這讓微微覺得不安與焦灼。然而更讓不安的，卻是陳綏寧提起的，他的母親去世的事，這樣大的事，竟然一無所知……而他的態度愈是若有若無，知道，他的心，一定愈加在乎。

他的下頜自然而然地放在的肩上，因爲這兩日並未刻意注重儀容，下有些胡茬兒，“回去吧。”

簡簡單單的一句“回去”，並沒有多，卻讓佳南有些心驚膽戰。

在這裏的數日，雖憎恨他、躲避他，言語間彼此傷害，卻也地慶幸不用回去翡海面對難堪的現實。真正回去了，自己依舊要面對病未見好轉的父親、鋪天蓋地的醜聞，甚至……他的妻子生了孩子，這個時候不炒作，還有什麼更好的時機？

“不想回去嗎？”他笑了笑，彷彿是以前溺的時候一樣，在的頰上輕輕一吻，“小囡，總要面對的。”

他們帶了很多臘和新鮮的蔬菜回去，和老夫婦告別的時候，佳南心底還是有些難，倒是老媽媽很熱地抱了抱：“下次再來。”

直到陳綏寧開車上路，才從有些怔然的緒中，問：“你……給他們錢了嗎？”

他勾了勾脣角，卻沒有回答。

佳南訥訥地轉過頭，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冷氣均勻地噴灑開。高

速上車輛不多，近乎冷清，佳南倚在靠椅上，看着窗外單調的景緻，漸漸有了睏意。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天已經全黑，而車子停在了離翡海高速出口不遠的服務區，駕駛座上並沒有人。

佳南解開安全帶下車，茫然的黑夜之中，陳綏寧倚着車門，指尖夾着一支菸，此刻正點燃着，一點星分外耀眼。

“陳綏寧……你是不是急着去醫院？”佳南忍不住問，“要去看孩子嗎？”

他沒有說話，只在暗夜中轉，目找到的位置，淡淡地問：“怎麼了？”

佳南躊躇了一會兒，有些不安，還是開口：“我讓人來接我吧。”

他卻沒答話，坐進車裏，開了燈，等到坐在邊，才微微挑起眉梢，嘲諷地說：“我忘了，舒凌和你爸爸是在同一家醫院。”

此刻的醫院，必然已經被的長槍短炮重重包圍了，不想再因爲他而上醜聞頭條。

他並沒有看，只是漫不經心地發車子，側臉線條異常地漠然：“你不是要去看你爸爸嗎？正好順路，我帶你過去。”

車子飛馳在翡海的大街上，佳南看着悉的城市，車窗外的燈傾瀉在上、臉上，好似涼水，襯下的上細細地激起了一層疙瘩。定了定神，竭力用平靜的語氣說：“你老婆看到了不大好。”

他哧的一聲笑了，終於側頭看一眼：“你還有五分鐘時間，不妨試試

看，能不能讓我回心轉意。”

佳南垂了頭，指甲幾乎將掌心掐破，腦海裏卻是一片空白，什麼都說不出來。

“爲什麼？”良久，也只是問出了這樣一句話，“你不是很？”

他在等紅燈的時候傾，拍了拍的臉：“小丫頭，你可以猜猜看。”

避開，秀氣的眉頭皺着：“你……在用我懲罰？”

陳綏寧脣角的弧度更深一些，卻意味深長地說：“我捨不得。”

似是有些歧義，捨不得自己的妻子傷害，還是捨不得用做工？佳南一愣，紅燈轉綠，車子依舊飛馳出去，他不再理，轉了個彎，路的盡頭就是醫院。

他將車子駛進地下車庫，而佳南忍不住側頭去看醫院的門口，他分明是察覺到了的不安，卻始終微笑着沉默，直到將車子停好：“下車。”

佳南一時間沒，他十分好心地側替解開安全帶，又將車門打開，語氣卻嚴厲了些：“下車。”

停車場的燈將這個地下幽閉的世界照得分外明，這樣的地方卻是最常被拍的地方——你看不到的角落，有時候纔會藏着一雙甚至數雙讓你覺得戰慄的眼睛。佳南低着頭，腳步又急又快，後腳步聲卻依然不疾不徐地追上來，拉住的手臂：“走這麼快乾什麼？”

佳南一擡頭，對上那雙亮得懾人的眼睛，似乎還匿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愈發地惱怒，用力掙了掙。

許是着惱且小心翼翼警惕的表太過生，陳綏寧索停下腳步，原本拉着的手順勢到腰間，側就重重地吻下去。

佳南被他圈在懷裏，彈不得，睜開眼睛只看到他含着笑意的黑亮眸子，刻意地作弄。又急又氣，重重地在他脣上咬了一口，一腥甜的味道便在脣齒間蔓延開。他的瞳孔在瞬間收了一下，適才還只是側隨意地吻，此刻卻轉過，加深了這個吻。他的一隻手得寸進尺地扣在後腦上，幾乎將他一頭長髮，進而強地撬開的牙齒，得與自己氣息纏，卻始終難以掙。

也不知這樣吻了多久，從一開始刻意的懲罰，漸漸地沉迷，直到不能自拔，陳綏寧慢慢地放開，只拿自己的額頭抵着，低低着氣說：“還要躲開嗎？”

一張小臉通紅，眼睛尤甚，顯然是又氣又怕，還沒開口，卻看見一旁有人大步走來，徑直走到陳綏寧面前，眼神銳利得像是刀鋒：“陳綏寧，你就是這樣對舒凌的？”

陳綏寧微微鬆開環着佳南的手，眼神懶懶地看着那個年輕人：“周總，那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就不勞你心了。”

周毅惟冷冷地說：“你在外邊包養誰、包養幾個都無所謂，可要是因爲這件事難過，我不會放過你。”他轉離開前，看了佳南一眼，眼中滿是鄙夷。

陳綏寧忽然踏上了一步，半

擋在佳南前，聲音甚至比周毅惟之前的更加冰冷：“舒凌都不管我的事，周總還真是心了。至於說起讓難過，不知道當初是誰得心灰意冷。”

周毅惟眼神微微一暗，終究抿了脣，什麼都不說，轉離開。

佳南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陳綏寧不耐煩地拉了一把：“走吧。”

便木然地跟着他，腦海中卻一直反覆出現那句話“你在外邊包養誰、包養幾個都無所謂”，就連他鄙薄的目也一再重現——心底鈍痛起來……並不認識這個人，可知道……從此以後，會一次次地接到這樣的目，涼薄的、鄙夷的，別無選擇，亦無從辯駁。

他亦不開口，直到在電梯口看着選擇了另一部電梯。

這一次，陳綏寧卻沒再攔，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在電梯門合上前，沉聲說：“一會兒我讓司機來接你。”

的目只是垂着地面，金屬澤的電梯門便將這道瘦弱的影匿起來了。

父親躺在牀上，依舊是老狀況，佳南仔細地問過了護士和大夫，又替他了子，一轉頭看到沈容站在自己後，表略有些複雜。

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站直子：“你來看爸爸？”

他靜靜地看着，良久，彷彿是怕驚牀上的老人，低聲說：“小姐，我們談談。”

佳南跟在他的後，兩人一直走到了這層病房的走廊盡頭，他才停

下腳步，聲音低沉：“我不知道……你會用那樣的辦法給先生解圍。”

佳南的心倏然跳快一拍，條件反地看他一眼。

沈容的目那樣憤怒，像是怒其不爭：“還是說，你一直忘不了他？”

微微張開，一個音節都發不出聲，心底卻大慟，是啊……沒人能理解自己這樣的掙扎究竟是爲了什麼，沒有人。

佳南努力地平復呼吸，過了許久，有些木然地向窗外的夜，緩緩地說：“沒什麼，我們是……各取所需。”

“他需求你什麼？”沈容的眼神漸漸暴怒，“你現在這樣……全世界都知道了，你還要和他在一起？”

佳南有些茫然地搖搖頭，卻很快說：“這些都沒什麼大不了的，爸爸沒事就好了。”頓了頓，卻又展一笑，只是笑容微微有些單薄，“我再去看看爸爸，你也早點回去吧。”

纖瘦的影像是在逃避什麼，很快離開了，而沈容站在原地，眸中的怒氣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刻骨的恨意。

直到探完父親，走進電梯，沈容都沒有再出現，佳南一直走到醫院急診廳，纔想起來陳綏寧說過讓司機來接。從小鎮上回來就沒帶手機，邊就連現金都沒有，一時間停下腳步，有些躊躇。

“許小姐。”有人隔着十幾米的距離了一聲，“陳先生讓我在這裏等您。”

是陳綏寧的助理，佳南點了點頭：“走吧。”

小

孫很是得，亦是怕尷尬，並沒有提到陳太太，只說：“他說讓你在這裏等他，他還在樓上，馬上就下來了。”

佳南點了點頭，大廳裏一排排塑料座椅空的，分外冷清，隨口問：“是男孩還是孩？”

“男孩。”

一時間誰都沒說話，雖是夏末，都還穿着短袖的裳，佳南坐下的時候，卻覺得椅子冰涼，不經意間子都了。

“應付很辛苦吧？”佳南了漆黑的大門，微微抿了抿脣。

“是辛苦的。”小孫笑了笑，素來一本正經的樣子此刻倒有幾分促狹，“他們都在城西，連空調上都有狗仔爬上去想要拍。”

佳南怔了怔。

“陳先生怎麼會讓……”小孫頓了頓，換了說辭，“……到驚擾。生產前兩日，就放出風聲說產房在聖瑪麗醫院。”

生產前兩日，他們還在小鎮上，他能這樣放心帶自己離開，果然是已經將一切安排妥當。大理石地面清理得極乾淨，幾乎能倒映出人影來，佳南低了頭，若有所思地看着，心中卻遠沒有外表那樣平靜，忽然有些明白陳綏寧帶自己出去散心的原因了，雙手放在膝蓋上，有些痙攣地握起來——直到叮的一聲，電梯在一樓停了下來。

佳南並沒有擡頭，直到視線裏出現了銀灰且筆的西腳。很快站起來，轉就走。

陳綏寧只來得及瞥了一眼有些蒼白的臉，於

是側看了看小孫。一貫謹慎細緻的助理臉上並沒有什麼表，直直地回視上司，陳綏寧想了想，出手：“車鑰匙給我，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