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次這樣酣暢淋漓地與他說話——他們之間只剩
一場易,還有什麼是說不出口的呢?
當然也知道,這樣的話對陳綏寧來說,沒有毫殺傷力,這個男人城府太深,又怎會隨便被自己的話刺痛?或許……這一時的口舌之快,自己會吃更多的苦頭。
然而這一次,佳南卻意外地在他眼中看到一明顯的怒意。幸好老大爺擺好了第二局,又將他過去了。佳南有些疲倦地了眉心,和大媽招呼了一聲,徑直去了臥房休息。後陳綏寧看着離開的背影,抿了脣,臉沉。
這個房間甚至沒有空調,只是因爲在大山之中,夜晚只顯得靜謐且清涼。佳南在牀上坐了一會兒,空氣中有一種溼的味道,又淺淺沾染了蚊香清苦的煙味,順着細細的風鑽進屋子的每個角落。縹緲、寧靜,讓人生出一種恍惚的不真切。
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像是有人將適才的好都打碎了,佳南手拿了一條薄毯,很快裹住自己,在了牀的角落。
陳綏寧的腳步並不算重,只是在牀邊坐下的時候,老舊的牀板到底還是咯吱響了一聲。他手將燈關了,又仔細將蚊帳塞至竹蓆的下邊,才慢慢躺下去。
窗子半開着,月靜靜地潑落進來,他背對着,卻能異常清晰地聞到一種很好聞的香氣。並不是洗髮水或者沐浴,的味道,一點點地洇這個空間,填充滿所有的隙。
到底還是忍不住,側
了,陳綏寧的手臂輕輕了。
此刻的佳南並沒有去注意後的男人在想些什麼,竹蓆很涼,而一陣陣的微風將暑氣帶走得很徹底,將子蜷得愈發小,像是蝦米,只將後脊袒給後的男人。他似乎發現了什麼,低低地問:“你很冷?”話音未落,已經手過去,將抱進懷裏。
佳南的子一僵,他的呼吸灼熱地噴在自己頸側,而後背上他的口,溫暖結實,是此刻難以抗拒的。可是並不敢太過依賴,剛纔的那怒意……假若他還沒消,很怕他用另一種方式折磨自己,於是佳南下意識地躲開了,一邊低聲回答他:“我很累。”
他的手扣在的腰側,沉默了一會兒,微微用力將抱回來,才淡淡地說:“嗯。”
月窗的角度,從房間的最東角,慢慢挪移到中天,彷彿將一切籠罩在一匹潔白的綢緞中。佳南迷迷糊糊地睡過去,而後的年輕男人,眼神卻愈發地灼亮,清醒得可怕。
他始終不曾放開,因乖巧地睡着了,索便更近一些,將自己的下頜靠在了的肩胛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真是奇怪啊……他忍不住想,爲什麼還是沒法放手呢……他不是沒有試過接別的人,譬如安琪,再或者是那些連名字都記不住的人——可相的時候,他能清醒而離地將自己的緒隔離開,冷
冷地看着那些人,輕易地讀到那些極容下掩藏的慾或者野心。
只有他的小囡,異樣地清澈見底,以前他的時候是這樣。而現在,他不是沒有察覺到漸漸積蓄起卻又抑住的恨意……彷彿是暗焰,正慢慢地炙烤灼燒,或許哪一天,會將兩個人都吞沒吧。
他漫無思緒地想着,佳南的子忽然了,顯然是睡了,又翻了個,恰好將臉抵在了他的口。細的呼吸過。
黑暗中,連陳綏寧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是,是自己一直未曾鬆開的雙臂,和忽然平靜下來的心境。
這是自從父親病倒被送醫院以來,許佳南睡得最爲安心的一晚,一夜無夢,直到天亮。有些迷惘着睜開眼睛,一時間不知道何。
窗外的很是溫地落進來,老舊的木牀上卻只躺着自己一個人,慢吞吞地起牀,洗漱完畢,老夫婦已經準備好了早餐——熬得很香很稠的白粥、醃好的白菜、玫瑰腐。
佳南剛剛坐下來,還沒有開口,便聽到大媽很熱地說:“小陳很早就起來了,早上空氣好,去鎮上轉一圈。”
埋頭喝粥,陳綏寧去了哪裏,並不關心,只是敷衍地笑了笑:“哦。”
今天的天氣倒比昨天涼爽了不,佳南吃完早餐,和老夫婦打了聲招呼便要出門。
“你要不等小陳回來再一起去?”大媽遞給一瓶水,有些猶豫地問,“這
附近你還不認識吧?”
“我就在街上走走,很快回來。”佳南不以爲意,笑盈盈地迴應對方的好意,獨自出了門。
青山綠水,淡霧籠罩,佳南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轉悠,不知不覺地,還是出了小鎮,往東邊走去。
其實山腳下倒是聚着很多人,佳南走上去一打聽,原來這裏即將開發景區,工程這幾天剛剛開始。
“喏,你沿着這條山道上去,再順着下來就行了。”有位大叔笑眯眯地給佳南指路,“再過段時間,這裏就要收費啦。”
佳南便順着那條小路往上走,或許是被晨霧沾溼的緣故,地上的泥土鬆而斑駁,哪怕昨天自己被陳綏寧帶來的時候有多麼的不願,佳南卻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找到了一個遠離喧囂的世外桃源。
山路行至一半,才覺得這條羊腸小道雖然不算難走,卻蜿蜒輾轉,此刻回頭一,竟然瞧不見來路了。聽山腳下那位大叔說,這座山毫不險峻,假若能爬到山中央,景更是怡人,佳南便依舊決定往前走。
與來路漸行漸遠,風景倒是真有趣,有時還會橫衝直撞地走出一頭山間人家放養着的山羊。過了正午時分,又細細地落下雨來,將整座山頭都沾溼了,出夏日難得的一份舒爽。先時還只覺得清涼,直到雨越下越大,又毫沒有減緩的趨勢,佳南終於還是找了一間破舊的瓦屋,堪堪避了進去。
陳綏寧回來的時候,已近下午三點,老太太驚訝地問:“你們沒有一起回來?”
“去了哪裏?”他的腳步一頓。
一直到了近五點的時候,纔有人說起似乎見過一個孩子獨自去爬東山。
“還沒下來嗎?”那人抹了把臉上的汗,看看一直不曾止住的雨水說,“那得去找找了。那邊在修路呢,什麼人都有。”
陳綏寧和當地人一起,趁着天未黑,去東山找人。他臉鐵青,在山路上愈走愈快,竟毫沒有被爬慣山路的當地人落下。只是東山實在太大,暮又漸漸落下來,完全見不到的人影。
天地茫茫,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還有不知名的野聲,遠遠地從山間傳來。在雨中找了整整兩個多小時,陳綏寧的臉也愈來愈差,有人走近,大聲說:“要不先回去看看?說不定自己已經回家了?”
陳綏寧卻沒有聽任何人的勸阻,一個人依舊執着地走下去,只是心裏也越發焦躁,稍稍有些風吹草,總覺得是人影晃。
天越來越黑,時間分分秒秒地逝去,原來可以這樣徹底失去一個人的音訊。他開始後悔將帶到這個地方來——假若要避開那些新聞,他本可以有更多選擇的。雨也越下越大,薄薄的雨披早就不能遮擋越來越大的風雨,走過一條小徑時,他似有似無地聽到了輕輕的咳嗽聲。
大半夜的找尋讓他失了許多次,
這一次,他的腳步停下來,屏住呼吸,狠狠地一把撥開旁邊的灌叢木:“誰在那裏?”
是一個瘦弱的影,因爲沒有雨,比他更狼狽地蹲在草叢裏,長髮全都溼答答地在上。
許佳南。
他心底鬆了口氣,臉卻愈發深沉,大步走過去,一把拽住佳南的手臂,聲音嘶啞:“你去了哪裏?!”
佳南的眼神警惕而銳利,或許是因爲寒冷,聲音還有些抖,卻又竭力自持:“我迷路了。”
不知是在惱怒此刻彼此的狼狽,還是因爲的瑟瑟發抖,他竟說不出話來,只冷冷哼了一聲,將自己的雨披在了的上。
“對不起。”佳南打了個噴嚏,“對不起……”
記憶中的,那樣怕黑,如果是在以前,一定膩在自己懷裏,責怪自己這麼晚才找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遍遍地說着“對不起”。星眸微微一眯,陳綏寧轉就走,似乎是怕這樣相對的時候,自己會泄出淺淺的那一失落。
東山的地形十分古怪,一圈又一圈的巨大山壑,往往繞過一層,迎面又是一層。對於一個方向算不上出衆的生來說,確實很容易迷路。黑暗之中,他去牽佳南的手,帶着往回走,而的手始終握拳頭,與其說是被他“牽”着,倒不如說他的手掌包合着的拳頭,而始終未曾舒展開分毫。
往下走了近半個小時,終於能看到山下星
星點點的燈,雨夜之中,像是隔了一尾珠簾的水墨山景。許佳南的腳步卻越來越慢,形就有些踉蹌。
他停下腳步,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冷冷挑着眉梢看:“走不?”
佳南勉強笑了笑:“不是。”
陳綏寧抿了抿脣,淡淡地說:“你最好安分點,不要再惹這樣的麻煩。”
避開他的目,簡單地“嗯”了一聲。
走回住下的小院,已經是凌晨,老夫婦還在眼地等着,見到狼狽的兩個人,算是鬆了口氣。佳南掙開他的手,在大廳裏坐下,咬牙去自己的腳。大媽眼尖,一眼看到腫得像饅頭一樣的腳踝,“哎喲”了一聲,心疼地說:“怎麼弄這樣?”
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匆匆找來跌打藥水的大媽,連聲道謝。陳綏寧卻負手站在一邊,臉越來越難看。老大爺拿了一塊乾淨的新巾,遞給他,催促說:“去給你媳婦頭髮。”他接過來,走到佳南邊,慢慢到了的髮。
腳踝上有灼燒的腫脹覺,佳南一路上都在竭力忍耐着,其實痛到最後,也覺得麻木了。可當他靠近,乾燥的圍巾在自己髮間挲的時候,卻下意識地往一側躲了躲。
陳綏寧卻彷彿預料到了的作,手扣住的臉頰,依舊不輕不重地替頭髮。藥酒的味道很刺鼻,他們就這樣彼此默然不語,直到大媽收拾好離開,他面無表
地問:“腳扭到了,爲什麼不說?”
佳南的聲音很低,且聽不出任何:“不痛。”
深夜的堂廳中,靜謐得只有彼此的呼吸聲,他藉着橘的燈仔細地端詳的表,終於勾了勾脣角:“許佳南,你在作踐自己。”
佳南原本平靜無瀾的目中倏然濺起了數滴亮,的脣微微了,似是想說什麼,卻又很快平息了表,彷彿只是要告訴他三個字:“無所謂”。
無所謂他怎麼看,也無所謂自己做了什麼。
木已舟。
僅此而已。
他終於將巾甩在一旁,厲聲道:“許佳南!”
許佳南只扶着桌子站起來,挑了挑眉梢,微微一笑:“那你爲什麼還要來找我?”
的眉心無限疲倦,亦不等他的回答,只是一瘸一拐地轉,往樓梯走去。
夜將的背影拖得很長,樓梯又高又陡,每踏上一步,剛剛上了藥酒的腳踝就是一陣陣鑽心的疼。佳南將雙手的力量都支撐在扶手上,走得很慢,卻又很專注,並不知道後還有一雙深邃幽亮的目。
最後一大汗地坐到牀上,換了服,在薄毯中,佳南閉上眼睛,卻想起白天在山間迷路:竟不覺得有多麼害怕。彷彿就這樣順着山路一直繞一直轉,就這樣出不去了,也很好。至這個世界裏,不會有自己明明承擔不起卻一定要挑起的重擔,不會有旁人強加給自己的異樣的目——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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