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珩飛回了清思筑,蹙著眉頭有些心不在焉。
下落的瞬間,他寬大的袖不小心掃到了檐下懸著的占風鐸,發出當啷一聲脆響。
下人房的其中一間門突然打開,木槿舉著燭臺走了出來,定睛一看,驟然一愣。
“世子爺?這麼晚了,爺怎麼還沒睡?”
一臉關切,舉著燈想靠近。
裴璟珩轉頭朝看了一眼。
“我說過,夜里不需你伺候,今后無論聽到什麼靜,都不許出來。”
木槿一下頓住腳,咬了咬,低頭道,“是。”
說完,轉準備回房。
“等等。”
再次被喊住,木槿心中一喜,剛轉回,卻聽男人淡淡吩咐道
“天亮之后,將庫房里那瓶賜的生膏送去鏡花水月閣。”
說完,他的影走遠,消失在木廊盡頭。
木槿癡癡著那抹清雋拔的人影,心臟像是被什麼狠狠一蜇。
從未見過世子爺對什麼人上過心,無論是國公爺、老太太這些親,還是已經不在了的夫人,世子爺一向是淡淡的,并未關心在意過誰。
但自從那位揚州的表姑娘來了后,世子爺就變了,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從神壇上走了下來,開始有了凡人的煩惱和牽絆。
這本不應該。
世子爺他那麼完,那麼尊貴,就該高高在上,接眾人的拜,不應該被俗世凡塵沾染上。
那就讓,幫他把那凡塵打掃干凈吧。
木槿攥手里的燭臺,目中閃過一沉的妒意。
清早,天未大亮,鎮國公府各還于半夢半醒中,松濤苑的小廚房里就率先傳來一聲廚娘的尖。
“來人啊!死人啦!”
不尋常的像是投平靜湖面的小石子,很快掀起波瀾。
盧二夫人昨日大了肝火,本就有三分不適,睡的昏昏沉沉,一早卻又被畫柳醒。
說小廚房里吊死了一個婆子,正是當初幫去辦事的那個。
盧二夫人又驚又嚇,當即頭暈目眩,差點一頭栽下床。
一眾丫鬟頓時慌得不行,又是端參湯,又是順氣的,好半天才讓人緩解過來。
“好好的,為何要自盡?”盧二夫人躺著榻上,臉慘白。
“奴婢也不知,只是聽跟同屋的婆子說,從昨日回府之后,便不見了蹤影,原本以為去誰屋里喝酒賭錢去了,卻不曾想……”
畫柳適時閉了,想了想,又一臉神地低聲道。
“奴婢方才去瞧了,那婆子吊在房梁上,腳尖離地面極高。奴婢覺著,不像是自盡,倒像是、倒像是被人掛上去的……”
盧二夫人一怔,當即驚出了一冷汗。
能悄無聲息把人弄死,掛在那麼高的地方示威的,這府里除了清思筑的那位,還能有誰?
他這是、他這是在警告!
他什麼都知道!
盧二夫人猛地坐起,口劇烈起伏。
“快、快!趕把人抬出去扔到葬崗!告訴下頭的丫頭婆子們,都把給我閉嚴實了!誰要是敢傳到老太太耳朵里,罰一年月例!”
“欸!”畫柳
趕下去吩咐了。
盧二夫人重重跌回枕頭上,剛平復呼吸沒多久,就見畫柳又匆匆進了屋,神焦急。
“二夫人!外面來了一對夫妻,說是邱嬤嬤的兒子兒媳,聽說邱嬤嬤被二公子打重傷,一定要上門討個說法,吵吵嚷嚷在府門口賴著不走。”
盧二夫人一聽,頓時又是眼前一黑。
“怎麼、怎麼這些人都是商量好的嗎?!哎呦!一個個兒凈不讓人省心!”
氣的連連直捶口。
“二夫人,您得趕拿個主意。”
畫柳一邊幫順氣,一邊勸。
“天大亮了,路上的人也多了,萬一引來圍觀,到時候事鬧大就不好了。”
盧二夫人此刻也稍稍冷靜下來。
“哼,什麼討要說法,分明是來討銀子的!”
“去,把那二人進來,就跟他們說,邱嬤嬤跟國公府簽了三十年的賣契,如今又犯了欺主的大錯,做主家要將發賣,合合理!”
“他們若是識趣些,便趕拿銀子把人贖了,省得他老娘轉賣別家罪!”
畫柳覺著有些不妥,但也知道二夫人剛失了那麼多銀子,心里正痛,此刻怎麼也不可能再拿銀子息事寧人,于是干脆沒提這茬,依言去辦了。
邱嬤嬤的兒子張耀祖帶著媳婦張錢氏正等在角門,見到畫柳,毫不客氣地問
“你們府里做主的呢?怎麼派個丫鬟出來了?”
畫柳看著眼前流里流氣獐頭鼠目的男人,還有尖猴腮刻薄相的婦人,心中頓時反,拿著帕子捂了捂鼻子,鄙夷地瞥著二人道
br> “我們二夫人病了,我過來也是告訴二位一聲,邱嬤嬤本是犯了謀害主子的死罪,是二夫人仁慈,沒讓衙門拿了,只是小懲大誡要將發賣了而已。你們不激,反而在這兒大呼小,興師問罪,良心是被狗吃了?”
張耀祖一聽,頓時瞪起眼來,“胡說!昨晚你們府里來人傳信兒,分明是說二公子怒極發狂,將我娘一腳踹下了山!怎麼你們偌大的國公府,還賠不起幾兩湯藥錢麼?”
“就是!故意顛倒黑白,分明就是怕賠錢!”張錢氏也跟著叉腰道。
兩個市井無賴,分明是沖著賠償銀子而來。
畫柳說不過他們,又氣又煩,一甩袖子
“你們不信,自去問邱嬤嬤便是!二夫人說了,等醒了便牙婆子來!你若是真心疼你娘,便好好回去籌贖銀子吧!”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別走!回來!咱們還沒掰扯清楚!”張耀祖急著追了上去。
張錢氏卻沒,眼珠一轉,心里盤算起了別的主意。
國公府這麼大的家業,沒道理為了幾兩銀子跟他們大肝火,說不定,老太婆八是真的干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若是真的,那他們不僅拿不到賠償銀子,甚至還得搭上銀子把人贖回來,家里不就從此多了一張吃飯的麼?
想到之前過的磋磨氣,張錢氏磨了磨后槽牙,決定一不做二不休,立馬問了位置,找去了柴房。
一炷香后。
張錢氏白著臉從柴房踉蹌跑了出來,跑到院中便一屁坐到地上,拍著大嚎道
“來人啊!草菅人命啦!國公府死下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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