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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同舟渡》 第54章 霧色濃

回去的路上,謝穗安腳步虛浮,竟連站都站不穩了。像個孤魂一樣飄出來,在的世界裏,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渙散、崩塌。

那麽好的年,為什麽就死了?

他死的時候有到折磨嗎?他有留下言嗎?有人知道他葬在哪裏嗎?有人為他誦七天的超度經嗎?他的魂魄認得回家的路嗎?

已經三年沒見他了。藏著他的畫像,在心裏想象著他變得更的模樣。棱角該更分明了吧,武功該更高強了?

但不管他厲害什麽樣,跟切磋的時候,都得讓著

等著他對說起這一路的見聞和驚心魄。

寧願不知道他的死訊。

知道的這個瞬間,他才真正地死去了。為他哀傷,為他思悼,但這個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等他回來了。

悲到極致,放棄了主導自己軀的權力,任由四肢麻木地擺著,全憑本能穿行在夜掩映的長廊下。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裏。

拐過彎,竟撞上了謝卻山。

謝穗安怔怔地看著他,眼淚在臉上肆意地奔流。

“為什麽?”

謝卻山盯著謝穗安,表漸漸嚴肅起來。能讓謝穗安哭這樣的事,這個世上……恐怕隻有那一件。

“為什麽要殺他?”抓著謝卻山的袖,現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恨他,哀求地問他,想從一片混沌之中得到一個答案。

“是誰告訴你的?”謝卻山突然嚴厲地質問謝穗安。

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謝穗安瞬間恢複了清明——隻是去了一趟後山,卻知道了龐遇死的消息。陵安王邊跟著什麽人都是保的事,父親都不可能知道,又怎麽可能告訴龐遇的死訊?

“是誰告訴你的?”謝卻山又厲聲問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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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穗安一個哆嗦,從未見過謝卻山這麽兇狠地質問腦中一片混沌,是的大意和失控,讓事墮向深淵。

該怎麽圓?

不,或者本不需要去圓謊。

他殺了龐遇,要跟他同歸於盡。

謝穗安猝不及防地就出腰側劍,劈頭便朝謝卻山刺去。招招用了十的力氣,堪稱暴,但作失了章法,空門大

謝卻山隻躲閃,他沒帶武,但出手的力道卻也是不藏了,兩人從廊下打到屋簷,又從屋簷纏鬥到院中,幾招過後,他終於找到了個破綻,扣住謝穗安的手腕,卸了的兵,將胳膊反手一擰。

他已經占盡上風,但臉上最終還是了一。可他稍一鬆手,謝穗安腕上的匕首就彈了出來,竟是要繼續魚死網破地打下去。

“小六!”南的聲音急匆匆從後頭傳來,打斷了兄妹倆之間的劍拔弩張。

撲上去拉開謝穗安的手,扶著的肩,滿臉歉意:“對不起小六,先前我沒告訴你,龐遇死的時候我就在現場……我是怕你傷心,你別生我氣好不好?”

這一句,不地解釋了是誰告訴謝穗安龐遇的死訊,以及們為何一前一後地出現。

謝穗安背對著謝卻山,臉上的神如實地暴在南麵前。殺氣緩緩褪了下去,剩了幾分茫然和悲愴。

謝卻山黑沉沉的目在南上流轉,得人有些不過氣來。

心裏也沒有底,不知道這句話能讓謝卻山信幾分,但這已經是急之下唯一能找到的說辭了。

剛從廚房忙完出來,就撞上了謝穗安和謝卻山的對話。幾件事聯想到一起,大概能猜到後山佛堂裏,藏著哪位不得了的人了。

這要是被謝卻山發現一點蛛馬跡,真的就完蛋了。南知道其中利害,所以著頭皮也要幫謝小六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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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小六是悲痛到發瘋,但沒瘋的都知道,謝卻山殺不得。

謝穗安猛地將自己的手回來,一把推開南:“你也是謝卻山的幫兇!”

半真半假的,隻能順著南的話往下接。

心裏極了。原來這麽多人都知道龐遇死了,卻都在瞞著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像是割裂開了,一個冷靜的自己在試圖看清形勢,一個悲傷的自己什麽都顧不上,隻能嘩嘩地流著淚。

千言萬語湧到間,最後卻隻匯了一個問句:“他死前……都說過什麽?”

這一問,廊下寂靜得隻有風聲。

抬頭看謝卻山,他瞳暗得像是深潭下的雨花石。

知道,龐遇死前,跟他說了一句話,但隔得太遠,並沒有聽到。

終於,他晦地張了口:“他說,他從不負時誓。”

這就是龐遇的一生,忠誠、全力以赴。他這輩子發過的誓不多,但每一個,在他有限的一生裏都用力去做了。他發誓要忠報國,發誓要孝敬二老,發誓對謝小六矢誌不渝,發誓與好友死生相托,以及發誓……再見叛徒謝卻山時,你死我活。

聽到這句話後,像是有什麽東西攫住了的呼吸,謝穗安竟不上氣,隻剩席卷全的酸楚。

謝卻山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妹妹,他造的孽,終於回來找他了。若有生之年還有機會,他會一並向這些人贖罪。

隻是並非現在。

他淡漠地轉離開,袖袍卷中,像是大霧漫海。

——

陪著謝穗安回到房中,增增減減地將當日的形對謝穗安說了一遍,自然也編了自己的份。隻說自己是帶著任務去謝卻山的報,後來遇到龐遇,龐遇以死掩護了份,讓將消息帶到瀝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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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穗安哭到眼睛都腫得不得了,最後南沒辦法,讓使拿了一碗摻了迷藥的湯,哄著小六喝下。

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依然抓著南的袖子,裏呢喃著什麽。

湊過去聽,隻聽到模糊的聲音道:“龐遇沒完的事……我替他完……”

即便是囈語,也飽含著堅決。

與謝卻山的關係,已經是無可挽回了。

雖然說到底,這跟南沒什麽關係,但還是有點難過。對謝卻山的態度很複雜。偶爾覺得他也沒那麽壞,但邊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所作所為,都在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他也絕非一個善人。

出了房門,抬頭出去,屋簷外的夜空竟出幾分

長夜就這麽過去了。

——

江月坊的小茅草屋外,守著兩個岐兵。

他們負責看著宋牧川,等明天衙署開門,便送他去船舶司上任。

茅草屋裏的燭火亮了大半宿,不時傳來翻書的沙沙聲,要說讀書人迂腐還真是,就算是為岐人做事,也沒出一敷衍的態度。

天將亮的時候,燭火才熄了,宋牧川收拾了一下,似乎要睡了。兩個守衛朝裏頭看了一眼,人背著窗子躺著,被子鼓囊囊的。他們困倦地打著哈欠,沒再留意。

而此時的宋牧川已經金蟬殼,行走在屋與秉燭司相連的道裏。儒弱的文人,搖一變,就是神鬼莫測的秉燭司首領。

接應的諜者早就候在了道的盡頭,將一封信箋遞了過去。

“先生,這是中書令的回信。”

宋牧川先前給中書令去信,將自己上任後的一些事宜匯報給他,順便問了一句……關於“雁”的份。

他翻閱所有秉燭司諜者的資料後才發現,有一個神的諜者,代號為“雁”,他的行並不任何人支配,並且司專門撥出一隊員,隻對他一人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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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有人見過“雁”是何人,他與秉燭司之間有擬定好的報傳遞方式,隻見報,未見人。

而就是這個“雁”,在謝衡再死後,鋪下了護送陵安王城的計劃,並將他們安置到謝家後山佛堂。

說不好奇是假的,瀝都府上上下下足有幾萬人,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大於市的間諜。

而究竟是誰有那樣大的本事?宋牧川直接便在信裏問了。

然而,中書令卻回:時機未到。

這也並不驚訝,這些暗中的事,若都攤開來說得明明白白,那便也不諜者了。

宋牧川了然地將回信放到燭火上燒了,然後從袖中拿出一張紙箋,遞給接應的人。這是他今晚挑燈,寫下的清單。

“這單子上列好的東西,人去各采買,運到城裏來。”

那諜者看了一眼清單,神一震。

“先生,這是……”

“螞蟻搬家,多次量,切莫打草驚蛇。”

“是。”諜者不敢再置喙,拱手接下這任務。

“岐人要造的船,就是他們自撅的墳墓。”

聲音清冷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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