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暮晚搖自然不會在正堂見人。他們進了公主府的宅寢堂,侍們讓劉文吉在這裏稍等。
言尚對劉文吉溫聲:“劉兄稍等一下,我與殿下兩句話,殿下便會召見你的。”
劉文吉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他眼睛空茫茫的,對一切都無所謂了。
知道他今日到的打擊太大,言尚歎口氣,也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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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為言尚打了簾子,言尚便進去了公主的寢舍。
據是暮晚搖頭疼,下午時睡了一會兒,現在才睡醒。所以見劉文吉得等一會兒,暮晚搖現在沒心見人。
言尚進去時,見暮晚搖正坐在窗下寫字。
織金如沙的帷簾飛揚,帳下郎,發髻鬆挽,浮翠流丹。
言尚稀奇地盯著素白纖長的手指看了幾眼,他倒是第一次看到暮晚搖有提筆寫字的時候。通常況下,所有文字書信,都是給邊人的,暮晚搖很自己筆。
暮晚搖冷聲:“看什麽?”
言尚回神,問:“殿下在寫什麽?”
暮晚搖淡漠的:“給幾個朝臣寫信,讓他們在朝堂上攻擊貴妃最近的一些行為。”
言尚有些不解:“這是何意?”
暮晚搖言簡意賅:“貴妃是我三哥秦王的生母。”
言尚一下子便懂了。
暮晚搖是在為秦王之前的事報複回去。
秦王讓暮晚搖損失了鄭氏一族,暮晚搖現在騰出手了,就要借貴妃,把自己損失的,也要秦王付出代價。
盯著公主冰冷的側臉,言尚再次想到劉文吉之前的哭訴……政治這個怪,讓暮晚搖一下子在他視線中,都變得陌生而遙遠。
暮晚搖偏了頭,看向言尚:“你的手怎麽樣了?”
言尚怔了一下,想起來他的手之前被劉文吉咬得出了。言尚向暮晚搖走來,抬起袖子讓暮晚搖看了下自己已經上過藥的手,:“沒什麽。”
暮晚搖卻蹙眉,拉住他的手讓他坐下:“你這上的什麽藥?太隨便了,我幫你重新上一下。”
言尚被拉著坐下,又見讓侍取藥來,他目中帶了笑,覺得自己之前想錯了。政治雖然可怕,暮晚搖卻還是他認識的公主,卻心,最是可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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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拉著言尚的手,一邊為他上藥,一邊問:“問的怎麽樣?”
言尚頓一下。
:“殿下的我與劉兄的談話,好似別有用心一般。”
暮晚搖抬頭瞥他,:“我第一認識你麽,言尚?你不會做任何無用功的。哪怕安你的朋友,你也一定會安出一些東西來。不然我直接就見劉文吉了,怎麽會讓你帶他走?”
慵懶道:“看吧。”
漫不經心的,一邊拉著他的手,向他的手背上撒一些金的藥,一邊又低下頭,挨著他的手,輕輕吹氣讓藥散開。
的紅幾乎上他的手指……
那畫麵,讓言尚心髒咚咚,連忙移開目,掩飾自己瞬間的不自在。
他咳嗽了一聲,才道:“春華之前就與劉兄通信。春華在被晉王妃帶走後,就打算與劉文吉斷了。所以那時候就寫了信,一步步鋪墊,起初自己是風寒,過兩日便好。之後一直咳嗽,怕傳染劉兄,讓劉兄不要去找。之後信斷了,按照劉兄的法,是劉兄以為在養病。
“但劉兄一直很擔心春華的病。所以昨日殿下回了府,劉文吉今日就悄悄來,想探一探春華的病。不想他見到了春華被帶走的一幕……所以這一切都是巧合,並非有人刻意為之。”
暮晚搖點頭,道:“下午的時候我回來,便查了一遍公主府,沒發現有應的痕跡。隻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堆到一起,才如此巧合吧。”
手中拉著言尚的手,已經上完了藥,沉思著這些事,忘了放開言尚的手。
言尚:“……”
他覺得他手都要被拉得紅了。
他輕輕向外掙了一下,暮晚搖才反應過來,放開了他的手。暮晚搖很淡定,言尚卻心中微悵,有些失落。他看眼暮晚搖,再看眼自己和公主之間相隔著一張案幾。
這麽遠的距離,暮晚搖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言尚皺眉,心想人之間,應該不是這樣吧?
他在北裏時看到男之間嬉笑親昵,縱使正經的人不會那般膩歪,好似也不應如他和暮晚搖這般,冷靜如君臣,隔著一張案,各坐一邊吧?
言尚胡思想時,暮晚搖手托著腮,緩緩道:“我們複盤一下這件事,對一下,看你我想的是不是一樣。”
言尚回神:“好。”
暮晚搖:“最開始,應當是秦王知道了晉王肖想我府上的侍,利用鄭氏的自大和晉王對春華的喜歡,發了這件事。秦王知道也很容易,隻要三哥和五哥在一起喝兩杯酒,也許五哥醉酒後會出什麽,被三哥知道了。再或者其他緣故……反正得知這件事,並不複雜。”
言尚頷首。
暮晚搖再道:“之後,我認為,五哥也利用了這件事。五哥平時一副不手政務、遠觀太子和三哥鬥的樣子,但是我現在想來,覺得五哥沒有那麽傻。三哥利用他,他就算一開始不知道,後來也不會不知道。但是五哥當作不知道,按照三哥安排的計劃走了下去。
“要麽是五哥順勢而為,想要走春華,可以拉攏我背後的李氏,讓太子和我生分,不是一件壞事。要麽是一開始,三哥和五哥就聯手了。也許是太子的尊貴讓他們忌憚,父皇今年以來的讓他們發愁,太子現在又在討好父皇建園子準備年底大典……他們怕太子因此得到父皇的嘉賞,怕儲君之位非太子莫屬,所以這兩人聯手了。”
完,暮晚搖看向言尚。
言尚目有些嘉許地看向暮晚搖。
他:“秦王手,誰都猜得出。殿下能猜到晉王也不是無辜的,比幾個月前,進步了很多。殿下在政治一途,嗅覺遠非昔日可比了。”
暮晚搖被他誇得臉紅。
咳嗽一聲道:“而太子不定也看出來了。太子就在等著我,看我到底怎麽選。我選除豪強,恐怕也讓太子鬆口氣。因我若不這麽選,他可能就要出手了……他到底後背景不夠,輕易不想得罪豪強。所以我出手,他才滿意。之後他順手把姑姑也加了打對象,應當是為了錢財。
“他要借這次機會,填滿戶部。不然一直沒錢,東補補西補補,他也很煩。”
言尚點頭,借助暮晚搖的分析,他也看出很多事來,便多加幾句話。
二人這般合計著,將這些事重新複盤,一時間也看得歎息。
暮晚搖若有所思:“我一直以為五哥不貪圖皇位,誰做皇帝他都無所謂……這件事五哥看著像是害者,不管最後誰輸誰贏,五哥都沒損失。五哥這樣乖巧,看著還跟平日一樣……但如果五哥真的和三哥合作了,這才是可怕的。這明我們一直都看了五哥。”
言尚:“還要再看看。”
暮晚搖“嗯”一聲:“我會提醒太子的。”
正要筆寫信時,看言尚微皺了下眉,那個一閃而逝的神很微妙。暮晚搖看去:“你想到什麽了?”
言尚看一眼,搖頭。
隔著張案,暮晚搖一下子就踢掉繡鞋,抬向他膝蓋踹過來。
言尚膝蓋吃痛:“……”
他微紅臉,膝蓋被玉足踹來,他僵著不知該如何反應,暮晚搖已經訓道:“有什麽話就直!你這個家臣當得這麽含蓄做什麽?”
言尚歎:“我隻是怕我猜錯了,又沒有證據。”
暮晚搖:“有沒有錯跟你有什麽關係?你的作用就是幫我找出所有疑點,對不對有我判斷。”
言尚便隻好了自己方才那一閃而逝的想法,他慢吞吞道:“殿下有沒有猜過一種可能,就是所有事能順利發展下去,是皇帝陛下的默許?皇帝陛下想看你們這出戲,這出戲才能唱下去?”
他道:“我之所以這般想,是因殿下方才,廬陵長公主曾試圖求見陛下,陛下卻沒見。明……陛下應該是知道你們在做什麽的。”
暮晚搖怔忡。
與言尚對視。
:“一開始的鄭氏下場,會不會是我父皇的手筆?鄭氏雖聽我的,但作為我母後的陪嫁,我父皇一定手過。那我父皇是想除掉我,還是隻是除掉鄭氏?”
言尚默然。
看暮晚搖臉蒼白,他安道:“隻是我們的猜測而已。皇帝陛下其實什麽也沒做,不是麽?晉王箭傷的事,他都沒有過問。不然此事過問起來,殿下也要責。”
暮晚搖低下頭,想到自己和父皇相的這一個月來,父皇和氣如同世間任何一個父親……然而也許在背後,父皇觀察著他們所有人,試探著他們所有人。
言尚起,走到暮晚搖麵前,彎下將手放在肩上,聲:“殿下別傷心,無論如何,我會陪著殿下的。”
暮晚搖一僵。
他手搭在肩上,人立在麵前。一下子不知道該不該推開,是該像個君主一樣斥責他過界了,還是如人一樣默許他的靠近……
片刻後,暮晚搖好似沒有察覺他手搭在肩上一般,隨意地站了起來,著自己額頭。
暮晚搖抱怨道:“想這麽多好累。”
言尚笑一笑。
暮晚搖側過肩,言尚搭在肩上的手就落了下去。
暮晚搖道:“你出去吧,我要見一見劉文吉。春華拜托我照顧一下劉文吉,雖然我不太喜歡劉文吉……但是,嗯,我還是要問一問劉文吉的想法。他要是願意……我現在就可以給他請做,補償他。”
言尚:“劉兄恐怕現在沒有心思。”
暮晚搖:“那也要問一問。”
起就要向外走,打算去寢堂見人。言尚拉住的手,僵。
言尚站在後,:“我不走了,在這裏等你回來,好不好?”
暮晚搖:“……”
故作自然,:“你為什麽不走了?不應該回去讀書麽?心製考考不上,丟人現眼。”
言尚道:“我想在殿下這裏讀書……不可以麽?”
暮晚搖隨口:“隻是讀書麽?”
言尚:“……”
後沉默,暮晚搖回頭。
看向他的一眼,揶揄戲謔,眼波流。燈火下,二人目對上一瞬,彼此心知肚明。
言尚臉紅地移開目,卻拉著的手,沒有放開。
暮晚搖便也紅了臉,哼道:“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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