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暄指的是司絨給他傳信,獨自率軍推阿蒙山那日。
司絨想了想,說:“哈赤一戰的敵軍打法也是如此,糙兇悍,走的全是野路子,這符合藍凌島的特點,他們都并非……并非是像青云軍或阿悍爾雙騎這樣訓練有素的正規軍,而是遵循某種狼群規則的彪悍私兵。”
司絨說話時,封暄的目仍然有意無意地往邊落,下意識地抿了抿,定住心神,從他的話中順著時間往上推,剝離出一個重點:“那時屏州嶺剛剛到第一次攻陸戰。”
“不錯,”封暄點頭,“那一戰不同。”
“嘶……”司絨想到件事兒,“李栗!李將軍即便再急再易激,也不可能被些野路子激得三戰三敗,讓敵方三次攻上屏州嶺,是黎婕坐鎮指揮。”
“屏州嶺三戰,綏云軍遭的力前所未有,他們不但要面對兇悍的敵軍,還要面對極其快速準的變陣,三敗是理之中。”封暄淡聲說。
軍務中沒有理之中四字,哪怕封暄心中當真是這麼想的,李栗也要為這三敗承擔相應后果。
那麼封暄仍然給黎婕留一個能輕易擊敗的對手……
司絨倒吸一口涼氣——封暄早就算好了。
連李栗的敗也被他算在了局勢當中,他不僅僅是個善于排兵布陣的統帥,還是個善于利用將領的制定戰的統帥。
封暄要的是全殲。
李栗急躁,所以將他放在屏州嶺,就是最好的敵之計;
高瑜果敢,借由新舊地圖的差別,避開敵方視線,在敵方傾巢而出時,來一記神兵天降似的奇襲。
雙軍匯合迎敵,再剿不滅敵方都是對北昭水師的侮辱。
“高坐云端,隔云落子。”司絨想起了二人初初打道那會兒,在二皇子的倒臺案中對封暄的評價。
阿悍爾小公主問題太多了,沒有將正事想明白就不愿意停下思考。
隔云落子的太子殿下在棋局間挑開了心里的麻線團,把人往懷里一撈,拇指指腹挲著沾過湯的角。
他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的地方。
疊上的舌溫熱,掃過角時還嘗得到濃湯的味道,太子殿下不但要嘗味兒,還要循著這味道侵口舌間。
小幾礙事,太子殿下把它踹開了。
棋盤哐當傾倒,棋子落了一地。
司絨在翻時,從傾下的發間看到了一枚赤紅的“帥”字,它沿著地毯的纏枝花一路滾,從稀稀落落的棋子中滾到了長榻下方。
不知道心里的異樣從哪兒來,很快便被卷了兇猛的里。
第75章 釣魚與反釣
山谷間沁潤雨霧。
屏州嶺位于北昭東南端沿海, 與西北聞州對角之勢,它既不屬于山南十二城,也不囊在唐羊關六城之,而是以一條河道兩頭貫通, 兼之外接海域, 逐漸了南北東西的海商河商們貨經停拋手的中轉站。
這地兒暖, 十二月的天,京城的雪早下了一茬又一茬,屏州嶺的樹葉還是碧綠的,上頭掛著飽滿的水珠。
一行黑紅相間的船只在湍急河道中穿行, 浸在濃濃雨霧里, 即便蹲在河岸旁的山壁上也看不清晰,只有那不斷被帶落的水珠昭示著船隊正在行進。
且是一支, 長度驚人的船隊。
*
李栗著指頭,嚨口嗆著氣, 把方才被削斷一半的指甲蓋咬住,歪頭一撕,直接扯了半片下來,他啐出一口, 抬手一揮:“追!”
海面上雨霧將散未散,戰船激烈地追逐戰,火跳在白影中, 漫天都是裹著火的箭矢, 攆著前頭倉皇而逃的敵軍戰船。
裝備良訓練有素的綏云水師在屏州嶺遭遇了第四次攻陸戰,苦戰一夜后, 終于將敵軍打出防線, 副將李栗立刻乘勝追擊, 勢要將這些水耗子弄死在海域上。
水茫茫天沉,追出防線兩刻鐘后,視線陡然開闊,然而遠的海天一線里,那二十幾條倉皇逃竄的敵軍戰船背后,地浮出了一條線。
李栗對那突兀地浮在海平線上的線太悉了。
日出時,東方浮起的橘線漸變漸染,瑰麗中將會推出一日。
但此時此刻天際沉,別說日頭,連都被沉云重重拖垮,灑到海面上只余下白的,而那條線是濃黑的,短短幾息過去,定神細看,便已能看到黑線上的白帆。
“船!是船!將軍,對方還有支援!”猴子似的掛在拍桿高的哨兵臉刷白,朝甲板上喊。
“警戒四圍,從末隊開始回撤!”李栗撕了角,把不斷滴的指頭纏住了,旋即拿起弓,他的臉已不再年輕,那日曬風吹出來的紋路卻顯得他異常堅毅。
話語間,層層疊浪推著一線黑往前來,那背后是數不盡的戰船,哨兵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船,他喃喃地從拍桿上下來:“這,這他爺爺的,整片唐羊關的船加起來也就這麼多吧。”
局勢瞬間扭轉,氣勢高昂追敵而出的綏云軍踢上了深海域中的鐵板,被反攆著往岸上逃竄。
小兵躲著流一樣的箭矢,在間隙里出一箭,隨后靠坐在船舷下氣兒:“將,將軍,咱們要是不追,追出防線就好了。”
“釣魚沒見過啊?咱是餌!餌不暴這大軍能出啊!”李栗一拍小兵腦袋,把他往艙里一推,“去去,去把那藏了幾日的神弓手請出來,來活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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