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恒想說黑武被定風關一戰沖昏頭腦,但想到人已經不在了,就低下頭沒再說。
木恒、黑武、安央、句桑、司絨、阿蘭娜,他們年齡相仿,都是一起大的伙伴。
木恒是神弓手,黑武是沖鋒銳,安央是能四方支援的后備軍,失去黑武,不但是失去一有前沖制力的力量,還是失去親的伙伴。
他們頭回面對伙伴的死亡,木恒昨日還跟黑武分一塊干,那小子又壞又吃,怎麼能說他今日就再也回不來了呢?
木恒在守城墻時怕分心,不敢多想這事兒,現在回過味來,就覺得渾哪哪都難,骨頭疼得要死,眼眶都紅了一圈。
司絨走過去,想在他后肩拍一拍,又想起他肩膀負傷,看來看去沒地兒下手,悄悄地就把手收回來了,安他:“這一仗還沒有打完,前鋒隊不一定就一個沒活,黑武多能跑啊,到哪兒都是個刺兒頭,有句話禍害千年麼,別哭了,教他回來看到這雙紅眼睛,又要喊你哭包。”
木恒悶悶應:“嗯,沒哭。”
司絨本來已經打算過會兒再找個守城士兵來問話,沒想到木恒別過頭去了把臉,覺著在公主跟前紅眼睛太丟人,接著把句桑的事兒說了。
“黑武追出去后不久,消息往南北兩邊傳,句桑正從哈赤草原往北來,收到消息后,幾乎是前后腳追著黑武出去。句桑帶了五百個人,都是輕騎,帶了長刀和弓箭,馬都留在營地,他們去了很久。”
司絨邊聽,邊挑起帳簾,往東方看,廝殺聲比兩刻鐘前要小了些,漆黑著戰場,松脂火把連起伏的一線長龍,老舊城墻被火影得明滅,攤開在眼前,其后是巨盤踞的阿蒙山。
再有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但是句桑還沒有回來,說明他正在深阿蒙山。
漆黑的夜空悄然落下一點雪粒,點在司絨的眉心。
下雪了。
*
封暄換上了阿悍爾重甲,騎著司絨的白馬沖出斷壁殘垣,這對于敵方潰散的軍心來說,就是一記絕對的碾力。
不敵軍和阿悍爾士兵都看到了那宛如游龍的一支箭矢,那支箭矢代替了反攻的號角,把迅速上升的士氣灌箭頭,阿悍爾崩潰的氣場迅速凝合起來,勢如破竹地反敵軍。
當出這一箭的人馳戰場,就放大了那一箭的影。
他的箭,他的刀,他座下的白馬和漆黑的重甲,都沉甸甸地碾在敵軍的士氣上。
封暄手持彎刀,白馬掠經一個敵方,就要落下兩三人頭,鮮噴灑而出時,白影已經馳下一片混戰的地域,作又快又狠辣。
他似乎不想讓濺臟了座下的馬。
阿悍爾黑騎看到這白馬閻羅,胃部也要地痙攣。
連青云軍也在刀劍影間窺向那邊的白馬閻羅,他們有時會把太子當作端坐在拙政堂的神像,確實高不可攀,確實讓人敬仰,但那更多的是一種皇權的象征。除了綏云軍,很有人會提起太子十五歲時打回唐羊關六城的那場仗了。
那也是一場仗,七年前煞畢的眉眼,經由時間的捶打和朝堂的磨練,蛻變了另一種收放自如的殺伐。
白馬閻羅鼓士氣,比激烈的戰鼓更甚,他們追逐那讓人不自覺臣服的人影,在這一刻沒有青云軍和阿悍爾黑騎的區分,只有被絕對力量凝聚起來的統一戰線。
但是這白馬閻羅不是來上陣殺敵的,封暄沖出城墻,就像他出的一支箭,迅速地沿著城墻沖了一遍戰地,隨后單槍匹馬從側方繞上了山地,被對方的弓箭手合力了一波,才勒馬回撤。
一騎絕塵,馳回營地。
*
白馬乘風來。
落在司絨額心的一點雪,在化水前就被人拭去了,封暄對眼前這個人有難以形容的占有,他甚至不喜歡雪停在眉心。
“不要帶白馬上戰場,它是短途輕運的好手,你簡直是在為難我的馬。”司絨不客氣地拍掉他的手,看他上這八十斤重的戰甲。
“它跟我沒委屈。”封暄特意指了一下白凈的馬,意思是一滴也沒讓它濺著。
“進來。”司絨不想跟他多話。
司絨轉了帳篷,封暄跟在后,他戴著頭盔,進帳子時都要低下頭。
木恒還在帳篷里,打頭一看,就被座黑的山占滿了視線。
這重甲把封暄的形襯得高大,完完全全堵住了帳簾,肩頭往兩邊撐開,好似戰地的漆夜和凝重全部被這一肩頂住。
他一便把頭盔摘下了,黑甲和他濃烈的眉眼互相映襯,神寒削,整個人充滿鐵錚錚的攻擊,那眼睛,撂過來就讓人不自覺。
木恒知道這是誰了,北昭太子。
封暄一就要卸甲,這戰甲重,有人搭把手是最好的,他解了搭扣,剛抬起手,就見帳篷里坐著個年輕人,臉上有污,一雙眼睛和鷹隼般銳利。
封暄的目往他的手臂和肩膀走了一圈,回想起山林里那些被一擊斃命的弓箭手,知道木恒的本事在哪兒了。
崽,封暄沒把他當回事。
“這場子不對。”封暄稍抬起手,邊說邊往司絨那看。
司絨慢條斯理地彎,在桌案前就著燭火擬冊子,對他的暗示視無睹,不過就著他的話想得深了些,說:“而且,哥哥也沒有回來,你有什麼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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