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封暄坐下來,拎著的茶盞灌了一杯,“封祺去吧,份足夠,這事結束后正好青云軍磨一磨。”
“八皇子?”
“是。”
“都行,若是戰事結束了,哥哥也會與他們頭。德爾算賬是把好手,邊線敲定后,我要把他留在八里廊,”司絨有些驚訝于他會提拔親兄弟,偏頭瞧他一眼,定在他拎茶盞的手上,狐疑道,“你喝我的茶做什麼?”
封暄只喝釅茶,心松快的時候也喜歡煮一壺普洱,萃山茶這種清淡里帶點兒果香的茶他自來不喝。
“……”封暄把茶盞擱回去了,應得有些牽強,“換個口味。”
“哦,一杯怎麼夠,”司絨挑起點兒角,又斟了一杯,“再來一杯啊。”
這杯封暄無論如何都不了。
封暄心里始終有不能安定的因素。
談和之事穩步推進,阿悍爾與北昭砸碎了多年來凝的厚厚堅冰,在碎冰礫上面建起一座能夠包容雙方的堡壘城池,秩序重新構建,規則再度書寫。這座堡壘越穩固,司絨得到的安全就越多,反饋予他的就越從容。
但人的直覺很奇妙,他在這風平浪靜里嗅到了一憂,他還沒有找到這憂的來源,卻已經到了不可控的威脅。
這威脅在兩個時刻尤其明顯——昨夜徐夫人問司絨是否要去八里廊時、司絨方才流出類似于要回阿悍爾的意思時。
封暄察覺到,他的潛意識里在擔憂司絨會離開,談和給不了封暄安全,他是掠奪者也是野心家,他要司絨的,更要司絨的心。
那麼這個意識從哪里來呢,封暄陷深思,一定有什麼他忽視了的地方,他需要離出來,目只看前路不夠,還要回溯過去。
*
近日天晴,鏡園上空時常盤桓著一只白的鳥,它旋著雙翼,從長空翔而下,著飛檐呼嘯而過時,長鉤爪會把鏡園的琉璃瓦帶落,跌得碎。
司絨小心地跳過碎瓦,封暄扶了一把。
“這比我養的鷹要兇多了,你看到那爪子了嗎?”司絨指一指翹起的飛檐上棲著的白鳥,“那是能在海里眨眼間就抓起魚兒的爪子。”
把與別的男人的往來講得這樣自然,封暄不樂意聽,嚨口滾出短促的“嗯”,有點冷峭,放了的手臂,走到了前邊去,步子邁得快,連被風帶飛的袍角都是負氣的。
“那海鷂子,”司絨偏逗他,慢悠悠地墜在后邊,慢悠悠地說,“這是種充滿靈氣的鳥,懂得與自然協作,順著冷流往南飛,你不是好奇為何我能比你更早收到山南的消息嗎?天上沒有山巒與河流,當然要比殿下的馬兒更快。”
“厲害。”封暄不咸不淡應一句。
“喲,殿下這是醋了呢。”司絨把這平淡的兩個字調戲出了味道,酸的。
封暄驀地停住,倒走兩步,扛起司絨往書房走,照著那的一就拍了下去。
司絨腹卡著他的肩頭,頓時怒了:“封暄!你上手!你……”
海鷂子在風吼與驚怒聲中振翅離去。
司絨有些日子沒來書房了。
近來事多,除了阿悍爾與山南海域,封暄還要忙戶口增損查核、較正刑獄、各地糧收錄。
有一點與往年不同,因為與阿悍爾談和,所以今年無需“防秋”,否則每年到秋日,往八里廊邊境屯兵屯糧就是件大工程。
兩人各據一地,隔著書卷與奏折無聲對峙。
封暄坐在書桌后,鋪紙提筆,蘸了點兒墨,余往司絨那兒瞥。
司絨臉上的紅暈猶在,那是,也是惱,線抿得筆直,從小兜里出海鷂子送來的信,把它抖開,正大明地看。
封暄看見了,倏地收回目,落筆帶著氣勁兒,把批好的一封奏折撂到一邊,上邊的墨漬漸漸失去澤,干了,封暄的目還停在司絨上。
這目猶如實質,讓人沒法忽視,司絨看完了信,臉上那層薄怒已經消失不見,換回了略帶點懶意的神,招人。
封暄擱了筆,往椅子后靠。
司絨這才扭頭看他一眼,半笑不笑地看這個被醋勁兒浸了,還不自知,甚至要負隅頑抗的太子殿下,勾出點兒笑意:“我有事要同你說,把醋勁兒收一收。”
“我沒有,”封暄冷漠地應,看了眼桌沿,說,“過來。”
“你沒有,是我有……”司絨往書桌走,話音漸漸低下去,因為余里瞥見了書桌上一道金彎鉤,被疊高摞的書和折子擋在后邊,只出小小的月牙兒一樣的角。
封暄轉著扳指,臉上沒什麼表。
司絨再往前走兩步,折過桌沿,那月牙兒一樣的尖角在視線里逐漸拉長,是一把彎道,刀柄上一顆漂亮的貓眼石,果然是送給高瑜的那一把!
看到這把刀的時候的步子就定住了,站在桌旁,看到封暄刀鋒般的下頜。
一時間,腦子里轉過了許多想法:這是送給高瑜保命的刀,在山南海域直面阿勒,阿勒是個什麼人司絨清楚,他的破壞力、腦筋、膽量都是頂了天的存在,是個天生的危險人,對,雖然很阿勒,像句桑一樣阿勒,但他真就是個純粹的壞蛋。
送給高瑜這把刀,是想要保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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