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阿悍爾來說,戰事起的消息早來一日,晚來一日,傳誰的耳里都關乎生死。消息若是早來,司絨與封暄還未做兵糧兌換的生意,封暄也未曾松口考慮與阿悍爾“走另一條路”,那麼青云軍此刻或許就已經鏗鏘肅列,橫八里廊,直阿悍爾腹地了。
但消息此時傳北昭,已經過了最險惡的時候。
阿悍爾與北昭之間在厚冰之下埋了一顆種子,這顆種子誕生于嚴寒之中,埋在復雜的國勢和多變的政局里,也因此擁有在低溫中蟄伏蓄勢的能力,努力地汲取一切可以讓它茁壯長的養分,它第一次萌芽的力道讓厚冰裂開了一道隙,盡管很微弱,卻是一個足以影響局勢的好開頭。
所以滿城風雨其實不算個事,阿悍爾的局勢和將它當茶余閑談的人沒有關系,真正影響阿悍爾局勢的,是這龍棲山脈的人,是看著埋下種子,促使種子生發芽的人。
“遲早要來,”司絨顯得平靜,喝著粥,“商量一下,你到外邊走行不行,你家公主被你晃得要暈過去了。”
小皇子收拾完出來,好奇地問:“誰要暈過去了?”
司絨招呼他過來吃東西。
“多謝司絨姐姐,深兒用過早膳了,此時還不到時辰。”小皇子很害,說話慢慢的。
穗兒上了熱茶,小皇子小口小口地喝茶,又喜歡,又懂得克制。
小小年紀,只怕一半是拘出來的,一半是天生的,真稀罕啊。
司絨這麼慨。
“深兒不能打攪司絨姐姐太久,一會兒便要去鏡園了。”小皇子放了碗,臉上藏不住激。
“鏡園?”司絨神未變,似乎隨口一問。
小皇子連連點頭,口就說:“太子哥哥要教我拉弓。”
皇帝遇刺,對外的說法是風寒,雖然如今還未下旨明說太子監國,但拙政堂里已經有了這勢頭,太子……今日該忙得腳不沾地的太子,卻有空閑教小皇子拉弓。
閑啊。
司絨不聲,把一塊泛著香的酪餅移過去,說:“看來小皇子拎得弓了啊,這樣茶可不好多喝,吃點兒蛋羹和酪餅,一會兒有力氣。”
小皇子接過酪餅道謝,還沒吃,便問:“稚山哥哥還會來同我買餛飩嗎?”
司絨喝一口熱茶:“他答應你了嗎?”
“嗯嗯!”小皇子連連點頭,出手指,“他說每日只買一碗,不能多,可已欠了幾日了。”
司絨笑:“那他會回來的,小皇子的餛飩攤很快要再度開張了。”
*
鏡園上空,群的鳥雀往南方飛去,如同一捧水滴形的黑霧,張在蒼藍的天空中,呈現飽滿的秋日模樣。
肅殺的秋風里,有一道晦滯悶的拉弦聲緩緩響起,弓弦卡在扳指的豁口,張到極致的時候這一片空地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下來。
跟隨的近衛不約而同地被這噬骨的拉弦聲麻了后腦,盯著弓弦張到極致,聽得一聲“嗡!”
破空而出的箭矢殺破了秋風,開了氣浪,一點錚錚的寒芒拉出道剪影,剎那間就扎了百丈開外的箭靶中。
“砰!”
還未掠過鏡園的鳥群了驚,有序的隊列陡然轟散,發出撲簌簌的聲響。
“好!”小皇子抱著弓出現在后邊的長廊盡頭,所有近衛都齊刷刷地轉過來看他,他了腦袋,抱著弓一步一步往前走。
“從哪兒過來?”封暄握著九張弓,看小十二吃飽喝足而紅撲撲的臉,瘦弱還是瘦弱,神頭還算好。
“云頂山莊啊。”長廊盡頭倏地響起一道帶笑的聲音。
封暄驀地抬頭,目向那,灰墻與桂樹的罅隙里,司絨一橘紅利落的裝走出轉角,小辮子垂在前,走間有調皮的紅珠影。
他緩緩地放下了九張弓,看了眼九山,九山立刻躬退了。
司絨看向仍在不住搖晃的箭靶,抬手,緩緩地鼓兩下掌:“彩。”
封暄往百丈開外的箭靶一側額:“試試?”
司絨往前走:“好啊。”
小皇子好激,舉著弓高聲說:“司絨姐姐用我的弓!”
司絨笑了,說:“我不用小芒弓,我用——”
隨即走下廊檐,一道跳上了的手指頭,指著太子殿下的側,一揚眉:“九張弓。”
九山取了輕便靈巧的羽燕弓來,聞言僵在了原地,這弓送上前也不是,拎回去也不是,只好悄悄地擱在了墻角,領著小皇子往后邊兒試箭去了。
*
今日西北風料峭,吹得這天空瓦藍,沒有一片云彩,周圍的氣都被日頭焙干了,而司絨離封暄越近,空氣中便也開始帶了若有似無的。
“殿下給不給?”在離他三步的地方站定,打量著這把強弓。
“公主起步高。”他示意過來拿。
“你可別松手,”司絨從封暄后繞過去,老樣子彈了一下弓弦后,把手放在弓壁上,用力了手,笑道,“握不住啊。”
“握不住麼?”他從后環著,覆上了的手,把的手和弓壁一起圈住了,說,“握住了。”
這一幕和前日馬車里的某一道畫面略有重合,封暄的余里,司絨的耳尖悄悄地泛起紅,他的眼神輕輕落上去,司絨扭頭剛想說點什麼,就被他的眼神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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