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天氣溫度適宜,賀蘭慎會帶出門逛逛胡市,見見關外黃沙和草原、高山相接的盛景。裴敏戴著帷帽,每每與賀蘭慎牽手走過街市,若見軍中下屬,那群爽快的漢子便會高聲尊一聲:“賀蘭嫂子!”
裴敏并不擔心被人認出份,邊一直留有凈蓮司的眼線,自會控制風聲。
日子甜且溫馨的過著,邊關戰事在賀蘭慎的治理下漸漸平息,一年來也只發生了幾場小打小鬧的劫掠,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有時候裴敏著廚房中忙碌的、日漸的俊朗青年,著他溫暖堅定的懷抱,竟也慢慢忘了長安的腥風雨,忘了過往的顛簸與傷痛……
七月底的某夜,賀蘭慎接到府中侍從來報,于百里之外匆匆策馬歸家,一路狂奔至廂房門口,便聽見屋傳來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
他先是怔住,而后緩緩將額頭抵在門扉上,聽著里頭窸窣忙碌的聲響大口息,握拳的手微微發,說不出是后怕還是開心。
夜盡天明,他與敏兒的孩子是迎著破曉的曙出生的。
好兆頭。
師忘一邊手一邊推門出來,見到賀蘭慎,只平靜行了個禮道:“恭喜,是個小郎君。”
“多謝師掌事!”賀蘭慎隨即回以更大的禮節。
“你要謝的,不是我。”師忘道,“這一年來你將照顧得很好,否則要是以往那子,生完孩子非得去半條命不可……還醒著,去看看罷。”
賀蘭慎來不及送師忘離開,匆匆推門進去,直奔床榻。
被縟已經換過了,娘正在給新生的嬰兒拭,裴敏躺在榻上,鬢發汗津津的,臉和都沒什麼,紙片人般蒼白。但的眼睛已經是神采飛揚的,著賀蘭慎的第一句話便是:“總算卸貨了,這小東西……”
賀蘭慎握住的手,力度大而溫暖,與額頭相抵,結幾番吞咽,卻艱得說不出一個字。
他眼底紅,有忍的淚意,雖不發一言,卻足以熨平這幾個時辰所有的疼痛苦難。
“很疼罷?”他啞聲問。
“疼,所以你要準備些好吃的犒勞我。”裴敏閉上眼,疲憊道,“快去看看你兒子,定個名字,容我睡一會兒。”
這一睡便是一整日,賀蘭慎守了一整日。
兒子的名字‘賀蘭曦’,取他從晨曦中降生之意。
垂拱二年八月十五夜,一輛馬車帶著關外的風塵駛長安,停在凈蓮司門外。
懷抱嬰兒的子披黑斗篷,兜帽遮面,推開凈蓮司的側門,庭院中燈火如炬,心腹下屬們皆著吏服躬行禮,以最大的敬意迎接他們的上司歸家,齊聲道:“屬下恭迎裴司使!”
暗夜之中,嬰兒囈語,裴敏掀開兜帽,出一張英氣帶笑的臉來。
中秋后,‘病’穩定的凈蓮司司使又回到了武后邊,依舊是意氣風發地游走于漩渦迷霧之間,唯一不同地是邊多了個不知來歷的嬰兒,據說是為了緩解病癥沖喜而認養的兒子。
關于此事,來俊臣等人一直心存懷疑,可裴敏養病的那些日子,武后定期派人前去查看過,皆沒有抓到任何把柄,一個人也不可能一夜之間生個孩子出來,故而只得作罷。
垂拱三年秋,戍邊的賀蘭慎歸京,復原職,加封正四品忠武將軍。
趁沒人注意,裴敏將剛會走路的兒子送去了賀蘭府,道:“你再不回京,我可要被這小東西折騰死了!”
一旁抱娃的靳余小聲道:“裴司使,您每日忙著公務,曦兒都是師掌事和同僚們幫著照顧的,何來折騰一說……”
“閉!能耐了,敢和我頂?”裴敏冷哼一聲,“扣你半個月俸祿!”
“別呀……”靳余哭無淚,逗了逗賀蘭曦嘟嘟的臉蛋道,“曦兒,快去給娘娘求求,余哥哥給你買糖吃!”
賀蘭曦像他爹,容貌討喜且早慧,一歲出頭已能說不流暢的短句了,聞言跌跌撞撞地撲倒在裴敏上,揚著小腦袋聲道:“娘娘莫氣,哥哥,買糖!”
賀蘭慎靜靜地看著,眼中盛著斂淺淡的笑意,手將賀蘭曦抱起。
“阿爺!”賀蘭曦主攬住了賀蘭慎的脖子,雖說父子倆聚離多,卻一點生疏抵也無。
“都說濃于水,果真如此。你回來才幾日,他便忘了我這個做娘的了。”
裴敏笑著,手了兒子乎乎的腮,只將他得直皺眉,揮著手道:“娘娘,壞壞!”
“曦兒,不可以這樣說你母親。”賀蘭慎低聲制止。
賀蘭曦便將臉藏他懷中,哼了聲。
“長得像你,這聰明勁兒倒是隨我。”裴敏端詳著父子倆,大言不慚道。說著,想起正事來,“對了,如今朝中告之風盛行,人人自危,你行事小心些,任何朝臣靠近拉攏你都莫要搭理。”
說起此事,裴敏頗多慨。
武后的野心膨脹,隨之而來的是年邁多疑的弊病,許多事在真真假假的告之風中失了本質,已經沒有當初的覺了。
賀蘭慎頷首,抱著兒子道:“那你呢?”
裴敏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我已著手將凈蓮司給王止打理,只待天后達所愿,我便也能功退。”但愿,還有功退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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