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聽郎中一說,更為明了。
當初他救下,是見面容姣好,想將送給好的城主。被誤認后才將錯就錯,想先和培養父誼,日后得更多利。
鄭五能替城主治病,醫必也湛,他不希恢復記憶,便故意不替診治,一拖再拖,才引發后來的失明。
好個為計深遠!
好個醫者仁心!
收回思緒,問郎中:“可能治愈?”
老郎中嘆息:“久病疾,腦子里的傷本就棘手,老夫也只能開些方子亡羊補牢,夫人也要做好無法復明的打算。”
縱已想過可能無法復明,但聽到這話時,阿姒心口仍如針扎火燎。
郎中走后,竹鳶上前寬:“夫人莫太難過,我家親戚當時病了,郎中也說備好后事,但這會還不是沒事人似的。”
阿姒笑笑:“我無礙。”
垂下眸,下眼底寒意。
原本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還想恩怨兩消。但如今改變了主意,若有生之年再遇鄭五,定要以牙還牙!
.
阿姒只失落了一小會,又是無憂無慮的模樣。這夜歇得有些早。
燈燭盡暗后,竹鳶出了小院,將今日聽到的話報給晏書珩。
晏書珩正在曲橋上散步,眉心漸攢:“過傷,且失憶了?”
竹鳶:“失明也是因腦中有淤且未及時就醫,能否復明還未可知。”
晏書珩低頭想了想,又問:“除去失明,可有其余癥狀?”
竹鳶搖搖頭:“郎同郎中說自己偶爾健忘頭疼,其余并無異常。”
晏書珩低眸沉許久。
微帶慨的話在夜中顯得寂落憾:“是真的盡忘前事,可惜。”
竹鳶回了小院,破霧認真剖析前后諸事:“若是如此,那郎傷或許也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加害?事后發覺失憶才將計就計,將人送到長公子邊。
“如今看來,郎當是不知。”
晏書珩笑道:“破霧心生憐憫,認為我該放了,對麼?”
破霧想解釋稱他當初曾偶然得過那郎的相助,但記起晏書珩對護衛的要求便是“心如寒鐵,如飛箭”。
他神變得毫無波瀾:“公子憐憫,屬下便憐憫;公子若有其他安排,屬下亦照做。只是屬下不解,那人為何要把郎放在您邊,莫非是想讓您在親事上出錯?”
如今世家門閥之間大都相互聯姻,以穩固權勢,長公子是未來的一宗之主,姻親上自然馬虎不得。
晏書珩含笑折下一片竹葉,指節如竹,和竹葉渾然一:“若是有意為之,那人必對我的喜好相當了解。又費盡心機弄來個聲音相似的刺客,或許,還知道些別的事。”
破霧猜不出,只能寄希于能從陳、姜兩家中能查出些什麼。
他看向晏書珩。
青年正把玩竹葉,指腹著葉面,自葉尾緩緩順至葉尖。
仿佛把玩匕首鋒利的刃尖。
正值日,明亮月將竹影打在青年那修勝玉竹的長指上。清風拂過,竹影搖曳,周遭景象漸漸扭曲……
竹葉了一枝竹竿。
一只稚瘦白的小手扶住竹竿,淘氣地問:“阿爹!我可像個采蓮?”
腦袋被輕了下。
有個溫和的聲音無奈道:“念書時也未見你如此熱忱。”
提到念書,小孩很是不滿,猛搖竹竿,竹筏輕晃,漣漪圈圈震開,復又消散,碧波翠荷亦被震碎,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后——
“為何讓我畫十七歲的你?”
清越聲音如玉落幽潭,打破無邊寂暗,如鏡水面上,漣漪又起。
有微蔓延,所照之,水面冒出片片荷,花開花落,初日荷花已蓮蓬。
蓮蓬被一只纖的手摘下。
又被另一只修如玉蕭的手接過:“但你尚在金釵之年,我如何能畫十七歲的你?”
清稚聲如銀鈴陣陣,煞是悅耳:“我不管,要麼以畫抵債,要麼……以人抵債,大哥哥你且自行權衡!”
青年輕笑:“那我覺得,娶十七歲的你,比畫十七歲的你合算。”
心尖忽而悸,如漣漪漾開。
不料狂風驟起,小船傾翻,那只修如玉竹的手忽然消失。拼命往前游去,只抓住一朵帶蓮蓬,心間宕然一空。
流水退去,腳下了平整的木地板,侍婢端著漆盤上前,其上盛著羅釵環,衫微流,步搖熠熠生輝。
溫潤好聽的嗓音變恭敬規矩的婦人聲音:“郎,該更赴宴了。”
赤著腳懶懶起,展開雙臂任婦人侍奉著穿,步搖方戴上發間,垂懸的珠翠忽而輕晃、發出清脆聲響。
后有平穩的腳步聲走近。
來人語氣中帶著若即若離的繾綣和逗弄:“小阿姒不記得我,可我還記得當初承諾,兩年太久,我不愿等,不如——”
話語溫繾綣,卻讓無比心虛,惶恐地轉,卻不見說話的青年。
明亮廣室了荒野。
頭頂寒簌簌飛走,發出可怖凄鳴,踉蹌奔跑中,目所及皆晃虛影。
凌的灌木。
凌的山石。
凌的呼吸。
不斷近的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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