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校程母親周冉病重的那一年也是冬天,冷風刺骨。
許校程那時候才初三,每天放了學就去醫院,但是很多時候都不進病房。因為生病後的周冉總是沉默寡言,一雙眼睛裏麵含著怨艾和無奈,對他這個兒子也談不上多上心。
數的幾次,他進病房了。許青雲是有錢有勢的,許夫人住院自然是到最好的照顧。
看著病房裏所有的東西都一應俱全,周冉是住在特護病房的,設備極全,環境極好。足足有兩個護工在病床前伺候,還有家裏的阿姨做了最有營養的東西送來。
可許校程卻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那天,蘇醒過來但被病痛折磨的蒼白無力的周冉拉著許校程說了很久的話。
看著病床前的年,裏含糊不清的說著對不起。
說:“小程,一直以來媽媽沒有照顧好你,你了很多委屈,對不起。”
聽著母親的話,許校程沒說什麽。
委屈算不上,就算母親向來子寡淡又沉默寡言,對他這個兒子疏於照顧,但優渥的質之下,是家裏的阿姨也沒苛待了他。
母親又說:“原諒媽媽不爭氣,不長不短的這一輩子都在為丈夫打轉。現在有點兒後悔了,卻來不及……”
許校程別開視線,聽不下去了。
他的母親出生在書香門第,格高傲一才華,卻因為失敗的婚姻,因為許青雲公然的出軌,被圈子裏的人挖苦了半輩子。
“小程,以後好好的,不論如何,都要過的自在快樂一點。別·····別學你爸,你以後要負起責任。別學你爸。”
那天,病弱的周冉拉著他斷斷續續說了很多話。
許校程從病房出來,覺渾都失了力氣。
許家的小爺,養尊優的存在,偏偏又生的帥氣聰穎,長到十五歲他沒過一點波折和委屈。
可那天從病房出來,他卻是滿心的困頓。
許校程想,病房裏什麽都有,可他總覺得缺一點東西。
他站起來,一步步的向外走,深夜的醫院走廊又是在特護病房,安靜的隻有他的腳步聲。
走到醫院門口,大冷的風吹在臉上讓他猛然清醒了幾分。心裏的疑問終於得到了解答,病房裏缺點什麽呢?
缺一個丈夫,病重的妻子缺一個丈夫的陪伴。
他猛然反應過來,心裏就像是開了一個大口,風呼呼的往裏麵灌。
他打電話給父親,手機是關機的。他又打電話給當時還是父親書的韓麗,電話接通了,他問:“你知道我爸在哪裏嗎?”
韓麗接到電話的時候,看了眼在自己床上睡的許青雲,沉默了一會兒,轉去臺接電話問:“校程,你找許總有什麽事嗎?”
“我媽住院了,我想他來醫院看看。”
韓麗又沉默了,幾秒種後,聲音低低的回答:“我不知道許總在哪裏?”
許校程掛了電話,他那晚像是魔怔了,就想讓父親來醫院。來醫院看一眼病重的妻子,哪怕什麽都不做,看一眼也好。
他又聯係了其他的人,最後在父親下午見的生意夥伴那裏打聽到了,許青雲是下午和他們一起喝的酒,喝完酒後就被書送回去了。
知道了地址,許校程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就趕過去了。
坐在車裏,許校程想的問題是:父親又有多長時間沒回過家了?
時間太久,他記不清了。
到了那住宅,來開門的是韓麗。
見到來人,韓麗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訝,可隨即又沉靜下來。
許校程看著一睡袍的韓麗,斂眉半晌,再抬頭眼底是輕易可見的鄙夷。年冷冷開口:“我爸呢?”
許是這種態度和眼神刺激了,韓麗報複般的手指了指樓上的臥室。
許校程看著二樓好久,他沒進屋,也沒上樓。
他隻對韓麗麵無表道:“告訴他,去醫院看看。既然娶回家了,總得看一眼。”
他說完,大步離開,卻在走了幾步後又停住,大步走回來。
十五歲的年已經比高出許多了,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韓麗以為這個照顧過的年會大罵不要臉,小三賤貨。
可是並沒有,他看著,眼神很冷,半晌才道:“我媽病重,他去醫院看看。”
他明明沒有說一句重話,可是韓麗從這個十五歲的孩子眼中看到了蝕骨的冷。
韓麗沒告訴許青雲許校程來過的事。
也沒告訴許青雲周冉病重的事。
許青雲每天忙的不可開,沒有顧忌到病重的妻子。
在周冉去世後許青雲才得到了消息,這個在妻子生前出軌背叛,在外麵養了人兒子的丈夫卻在妻子去世後回了家,並且去了周冉生前的臥室,兩天沒從裏麵出來。兩天時間,他好像老了好幾歲。
等許青雲再見到許校程的時候,許校程看著他,滿眼的諷刺。
他甚至連母親骨灰盒都沒讓許青雲一下。
一年後,許青雲再婚,給了韓麗一場婚禮。
許校程帶著一幫地流氓不餘力的砸了婚禮現場,他第一次對許青雲說了母親的事。
“臨去的時候,還了你的名字……我有時候也覺得傻和愚蠢,為什麽要在你這個人渣上浪費和力。”他風淡雲輕的說。
許青雲僵在原地沒了言語。
他聽到十五歲的兒子說,“但是……隻是真心付出了,就該被你這麽輕賤的對待?”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一段裏清醒灑,遊刃有餘。
真心付出過的人又有什麽錯?
錯的是所遇非人。
-
門取了車來,將鑰匙到了他的手上。
許校程半晌沒來接,門詫異開口:“先生,先生。”
他連續喚了兩聲,許校程才回過神,他接過鑰匙,順便還說了句“謝謝。”弄門一愣一愣的。
許校程坐進車裏,半開著車窗,冷風往裏麵灌。
他想到了下午的會議,會議上許青雲的出現,還有辦公室裏他對自己說的話:“校程,份到你手上,公司給你我也放心。”
他冷笑著問:“我需要你出來嗎?”
今天,他憑借自己都能在公司站穩腳跟,許青雲卻先一步出了份。
許青雲沉默了一會兒說:“放韓麗和小源一條生路吧。”
許校程忽然就笑了,抑製不住的笑,“放他們一條生路?韓麗有放我一條生路嗎?那些董事鬧事,不是一手攛掇的嗎?”
他連續的反問許青雲無言以對,他扶著椅站起來,一步步走到了許校程的麵前。
這麽多年過去了,許校程已經長大了,了。他在站在這裏,比許青雲還要高出半個頭。
這個兒子和他很像,行為做派都像,一樣的於算計,一樣的手腕強。
可是,許校程看著麵前的男人,不管這個人年輕時候如何厲害,有多強了商業手腕,不得不承認,他現在已經老了,並且病痛折磨著他。
“校程,放他們一條生路。”他重複了一遍。
許校程咬著牙,忍耐著,沉默著。
半晌,他放緩聲音道:“還要怎麽給生路?幾年前不是答應了你的條件,連的零件兒都給他了。”
還要怎麽給生路?
許校程徹底打開了車窗,靠在那裏煙。
他想,他到底做不了好人,也做不到以德報怨。
拉開車門,下車撚滅了煙。
再坐回車裏,不知怎的,沈然那句話老是在他腦子裏,“……和的合約作廢了……今後大概再不會有聯係了。”
許校程打電話給了楊啟,他重新安排工作行程。
沉默了一會兒,又給沈然打電話:“合約的事,先往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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