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搶聲道:“你二人可要據實回答, 萬不能含糊了事,更不能撒謊!”
晉朔帝淡淡道了聲:“惠妃。”
隨即便有幾個宮人上前,將惠妃結結實實地按回了位置上。
惠妃低頭一瞧, 桌案被掀翻後, 滿地的狼藉。想來落在旁人眼中,該是無比的狼狽可笑。
都察院的員瞧也不瞧惠妃一眼, 隻冷冰冰地垂眸, 沉聲道:“賈立。”
這審問先後也是有技巧的。
若是問了第一個, 他撒謊, 那第二個必然也會跟著撒謊。若是第一個先嚇得繃不住了,第二個也就害怕了。
賈立乃是守城將領武平的舊部。
他甫一被到名字, 就忍不住哆嗦了起來。
自從武平被施以車裂後, 他手下的舊部,要麼退出行伍, 要麼跟著一塊兒被死。鮮有留在軍中,繼續向萬家效力的。
這賈立渾渾噩噩數年, 一朝被傳到金鑾殿,他一下又想起了數年前, 武平被車裂的那個下午……
太可怕了。
賈立匍匐在地面,聲道:“確有這樣一個南郊子,名阿伊。”
他說罷,又磕了磕頭道:“小人隻知梁虎當年確實跟隨萬老將軍一並歸來,也確實與劄克過了招。其余的,小人一概不知!小人也記不清楚了……只是聽姚金榮說起,他親眼目送梁虎在南郊士兵圍追堵截下逃出, 小人才、才跟著說了幾句,其實, 小人都記不真切……”
姚金榮是梁虎昔日同僚。
此人聞聲,當堂失聲:“賈立!你說的話不認了?還要推到我的頭上?”
“陛下跟前,豈能容你失儀?”有人冷哼一聲,當即將姚金榮重重按倒下去。
姚金榮痛呼一聲,著地面,眼淚都流出來了兩滴。
這姚金榮倒是得很,一邊哆哆嗦嗦地哀,一邊咬死了自己沒有說謊,自己說的是實話。
惠妃見狀,臉終於好看了些。
恨恨地看了一眼賈立。
若早知此人只是奔著賞錢來的,早就該做好準備,讓他再無反口的機會。
幸而,父親當年還有一位這樣正直的同僚。
惠妃心道。
心下的那點害怕與擔憂,也終於又慢慢地消散了。
直到下一刻,又聽見了鍾念月那慢悠悠的聲音。
鍾念月好奇發問:“姚大人當年可是與梁虎好?”
“不、不敢當大人。小人雖與梁哥好,但、但並不會因私偏袒編造謊話啊!”姚金榮高聲道。
鍾念月:“那梁虎當年逃跑,會不會多帶上幾個,如你這般的好兄弟呢?”
姚金榮一呆。
隨即大聲辯駁起來:“不!沒有的事!”
都察院的人對視一眼。
倒是覺得突破口就在此了。
南郊國的大王子意識到,若是他再不站出來,恐怕此事就危險了。
他上前了一步。
“尊敬的陛下,我可為其作證。那日虞城大戰,確是一個不起眼的人,斬殺了我座下大將。”
惠妃面上一喜。
自覺又迎來了一個助力。
唯獨太子此時閉了下眼,也不知是不願再看,還是借此掩去眼底的冷意和失。
他的母親還是太不了解晉朔帝了。
晉朔帝興許正等著南郊國大王子站出來作證。
不……
也許從事剛一開始提到南郊國大王子,就是在暗示他們去與其涉、結盟。
今日若是坐實了他的外祖父確是個逃兵。
他母親便了個忘恩負義之輩,了可恥的逃兵的之後。
可這算厲害嗎?
這不算。
真正可怕的是,當南郊國王子站出來,再坐實證人所說都是謊言。
那麼南郊國王子為何能為他們作偽證呢?
豈不說明惠妃勾結他國?
惠妃一個后宮妃子,焉有這般本事呢?
到最後,這口鍋便要結結實實地落在太子的頭上了。
通敵叛國、抹黑老將,企圖掀起。幾頂帽子一扣下來。
便可廢太子了。
太子唰地睜開眼,突地聲道:“不必了。大晉之事,怎能由他國王子來作證?”
惠妃驚愕地看向他。
隨即心中掀起一陣狂怒。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太子卻了自家的□□!為的是什麼?又是為了鍾念月嗎?他難不還指鍾念月因此對他留下一分意嗎?
惠妃又急又怒,那一刻真恨不得掐住太子的脖子,捂住他的不讓他說話。
南郊國大王子此時也驚訝了一瞬。
但他看了看太子的神,再看了看惠妃,最終也認定,這太子還是太年輕了些,興許是事到臨頭有些怕了。
此事可容不得怕啊……
南郊國大王子躬道:“大晉乃是上國。大晉若有需得上我的地方,我自然該配合大晉,此乃下國之本分……”
太子垂眸道:“到底是別國。還曾與我大晉戰。大晉無數將士百姓死於你國之手……”
“太子慎言!”惠妃忍不住了。
晉朔帝此時似是才看夠了戲。
他道:“你且寫下供詞,呈將上來。”
太子面無表地坐在那裡,垂下眼皮,掩去眼底的沉之。
他雙手握拳,掩於桌案底下。
……到底還是遲了。
他的母親已對結果勢在必得,已容不下他中途阻撓了。
等這廂大王子的供詞寫下。
而那姚金榮也重新口述了一遍供詞,蓋上手印。
小太監拿著供詞,起時還笑道:“這撒了謊啊,倒也不至車裂……”
不至車裂就是還有別的了。
姚金榮嚇得打了個哆嗦。
也就是等到此時,萬家老四才躬呈上,道:“臣也有證據,此乃臣父當年留存下來的信件等。臣那外甥所言,也並非沒有道理。當年便有人曾提及,虞城逃兵一事。只是遲遲整合不出名單,直到去年,尋到一位關鍵證人,也正是此時,這姚金榮與惠妃的人接上了頭罷。怕被道出逃兵一事,便搶先汙蔑萬家,將梁虎的行徑說是為救虞城,如此他們這些逃兵也可洗罪名了……”
“斬殺大將更是無稽之談。梁虎死時,手中握的兵乃是一把短匕。這是他為逃亡,隻輕裝帶在邊的武。且問他如何用此斬下劄克頭顱?大王子連這也記不清嗎?你有證人,我也有證人……”
姚金榮不敢再聽。
形一委頓,趴在地上,如一灘爛泥。
原來萬老將軍早有準備……
梁虎為他擋箭是真。
梁虎當時被抓已定局,便有了這拚死的冒險行徑。
而正因為擋了這一箭,萬老將軍保全了他的名聲,收留了他的妻兒。
萬老將軍到底還是念了他相救,但又怕自己死後再生事端。
他是世面見得多的老將,世經驗富,於是留下了種種證據,無一疏。若後世無礙,便就此埋藏地下,若有梁家後人將萬家視作仇人,便拿出證據,說明個中緣由。
卻說當年與梁虎一同逃跑的人,也因著梁虎一死,死無對證,再無人能供出他們的行徑。
他們便也逃過了一劫。
要知戰場逃跑,致使百姓遭戮,乃是不可饒恕的大罪過。
抄家,砍頭,妻兒流放,都是極有可能的。
到今日。
由鍾念月一語問破。
就這樣坦白在了眾人的面前。
眾人嘩然。
越聽萬老四所言,越覺得若是如此,那這惠妃娘娘可當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這姚金榮也當真是個蛋壞胚啊!
惠妃萬沒想到萬老將軍還有如此後手。
咬牙切齒地想,可見從一開始,萬家便不曾將我當做他們家中的人……他們防備著我……又怎能怪我今日無呢?
我父親因萬家而亡!
我何錯了?
錯該是錯在,萬家涼薄!
此時晉朔帝輕輕翻面前的供詞。
他輕笑一聲道:“有幾分意思。”
“一個因貪生怕死而編撰謊言的逃兵,一個連自己座下大將為誰所斬都記不清楚的他國王子,還有一位能他國之人為其作偽證的后宮妃嬪……”
惠妃聽到這裡,神一怔。
突地反應過來,這是指通敵叛國。
好大的罪名!
惠妃當即跪了下來,哭著道:“臣妾也是為人者,聽聞父親蒙冤屈,遭人奪功,心下自然覺得憤怒……”
此時也才意識到。
被騙了。
的生父並非什麼大英雄。
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那跪在地上的姚金榮,怕被翻出逃兵之事,才想借著惠妃與太子的勢,坐實梁虎救城的大功,洗自己的罪名,於是編撰出來的謊話。
可笑惠妃將它視作手中底牌。
自以為忍了一日又一日。
只等著瞧那萬家崩塌,瞧那鍾家不寧……
晉朔帝此時依舊語調淡淡:“你心下憤怒,便也不顧萬家養育之恩,勢要讓萬家上下死個乾淨?為此不惜與南郊國人暗通款曲?”
“不,不,臣妾絕無此意,臣妾只是想要換個公道……”
晉朔帝卻已不再看,而是看向那南郊國的大王子。
“朕的大婚宴上,便不必有這等人了。”
“來人,扣下南郊國使臣。”
南郊國大王子一愣。
全然沒想到晉朔帝這樣不留,說要扣人便扣人。
不等他開口,軍已經上前將人押住了。
其余小國的使臣見狀,一時戰戰兢兢,差點都要懷疑這是大晉演給他們瞧的殺儆猴了。
晉朔帝了紙面,突地轉頭問:“太子可知此事?”
知?
不知?
太子頓在了那裡。
晉朔帝的城府之深、手段之狠,遠超乎他的想象。
他的閱歷不及其十分之一。
選哪個,都好似會落晉朔帝的陷阱之中。
晉朔帝此時似是輕輕地喟歎了一聲。
他道:“傳令下去,既今日起,太子府上下人等不得出。”
惠妃的表徹底繃不住了。
太子!
晉朔帝今日要拿來開刀的目標,從一開始便是太子!
惠妃一下跪撲在晉朔帝的邊:“不,陛下!此事與太子無關!陛下!他一概不知啊……陛下不曾聽見嗎?方才太子還那南郊人閉啊!”
很快便被衛拖開。
一旁的嬤嬤還冷冷地堵上了的。
晉朔帝垂眸看。
一剎那間,惠妃覺得他的目漠然且平靜,便好似在看一樣沒甚的件。
瑟瑟發抖,一冷汗浸,
又驚又怕又怒,又有萬種不甘。
想。
這該是一個妃子最狼狽的時刻了。
當著如此之多的人的面……
的面子裡子都被撕了個乾淨。
與之相對的,鍾念月卻是在今日的宴上大出了風頭。
惠妃一時頭疼裂,眼前發昏,中好似又要嘔。
已經疼了好多日了。
以為今日便要迎來曙了……
“惠妃暫且羈押蒹葭宮。”聽見晉朔帝道。
蒹葭雖有名,還曾是先帝寵妃的居所。
可隨著那寵妃跳井而死,那便了冷宮。
惠妃腦子裡混混沌沌。
……會死嗎?
晉朔帝此時起,一揮袖道:“都察院理清楚了再呈上來罷,朕要知曉,這大晉國,可還有那為一己私利,不顧家國安危,與別國私通的人。”
他轉一走。
眾臣頓時惶恐,連忙躬恭送。
這太后的生辰宴也就這樣生生被截斷了下文。
鍾念月輕輕地眨了下眼。
這就要……廢太子了嗎?
原著的男主,就這樣……要沒了嗎?
鍾念月跟著萬氏一塊兒回到了府中。
而這宴上發生的事,也很快傳遍了民間。
惠妃無無義。
其父拋下百姓而逃,也與之如出一轍,實在可恨!
不知太子……
沒等他們猜測太子如何。
第二日便有一道聖旨下來,斥責太子專權,不悌不忠不孝。更斥其尚不如皇弟懷有慈悲之心。
他的皇兄皇弟在青州救災。
他卻與母親在裡通外敵。
遂廢太子。
再第二道聖旨。
斥惠妃縱私,通外敵,懷執怨懟,教子無狀……
賜死。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太子方才大婚不久,便有了這般轉折。
有人猜測,興許此舉是為新後鋪路。
可此次的事,乃是由惠妃自己一力主導,實在與新後扯不上乾系。
於是這念頭便也打消了去。
一時間,倒是更多的人好奇,這鍾氏為何與多個世家年輕一輩最優秀的子相頗深呢?在宴上說的那番話,又是何人教導才有的今日的模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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