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是音音娘子的福氣,”鄭玉磬搶在聖上開口之前跪了下去,聖上那一夜在錦樂宮裏便已經說清楚了待的心思與意,如今兩人之間沒有一層隔斷的簾幕,自然再說這些就不合適了,“可是大抵也會六宮其他娘子傷心。”
聖上不置可否,卻也不去扶,輕聲道:“朕也隻有一顆心,顧得了一個人的心意,旁的便是再多,卻也顧不到了。”
別說是自己不會相信,便是聖上自己也不覺得有朝一日自己會生出這般一生一世隻與一個人過的想法,但偏偏在夢中,他真真切切地到自己的心甘願。
其實的容哪裏就那麽重要呢,憐已經為了一種本能,即便是時轉,歲月改換也不曾更改,隻是沉浸於與的溫馨甜裏,忽略了流逝的時間。
“聖人說的極是,”子伏到塵埃裏去,言語卻平靜:“聖人為男子尚且有這份惜妻子的心,更何況子本就當擇一而終,更是如此,若被人強擄,必定自戕以全清白。”
這樣的對話一側手持托盤的寧越都抖了些許,他倒不是因為聽見這樣的皇家辛而害怕,隻是有些嫉妒,又有些興。
慕容氏被抄家的時候,他未婚妻的舅父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解
除了婚約,也歡歡喜喜轉投他人懷抱,可是到了三殿下這裏,那是天子的示與脅迫,音音卻也不肯為之妥協毫。
他顯德看重,又與音音有那麽一段過往,倒是也清楚了許多事。
聖上不強行納鄭玉磬宮,倒也不是因為多麽尊重鄭玉磬,而是因為鄭玉磬眼下的這張臉,與聖上喜歡的子並不是十足十的相似。
闔宮之中,恐怕也隻有三皇子與他清楚,鄭玉磬這副皮囊下藏著的又是怎麽一番天地。
蕭明稷無疑是不希皇帝發現這樣的絕人,那他如果在這種時候加一把火……
寧越正在沉思,卻忽然聽見聖上道了一句“好”。
“朕等下人送你回去,想來你在朕這裏也不自在。”
聖上坐在那裏並不曾挪,隻是眼神卻一直落在鄭玉磬伏低的脊背上,他並不算乏累,卻斜倚在方才靠過的桌邊,以手支頰,日投的翳擋去了大半的神。
“國朝並不時興叩拜禮,你的禮數未免學得也太好了些,朕瞧著你跪來跪去都覺得累,起來罷。”
聖上忽然想起來朦朧中他曾經在晨起的時候笑話音音的規矩並不好,嗜睡、也不懂得怎麽伺候夫君,他著那下意識後退的作,無端覺出些苦。
鄭玉磬卻像是覺得聽錯了,略有些驚喜地抬頭去:“聖人所言當真?”
“用了膳朕會寧越護送你回去,”聖上輕易就能瞧出純
澈的歡喜,卻難得沒有因為展一笑覺得通舒泰,向出一隻手去:“旁人也不會知道你留宿紫宸殿的事。”
謝了恩起,眼神是掩飾不住的歡欣,正想再問一問聖上會不會將自己指婚給三殿下,又怕得寸進尺激怒了他,輕聲道:“可是貴妃娘娘是知道的,旁人若是聽見了什麽閑言碎語,妾隻怕也難逃口舌是非。”
聖上笑了笑,聲安道:“那朕便割了們的舌頭耳朵,割上一兩次便不會有人敢說了。”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國人不敢言,道路以目。”鄭玉磬低頭道:“妾私以為,若是行得端、坐得正,自然無人非議。”
顯德與寧越皆以為聖上大概會生氣,然而聖上聽到之後卻隻是含笑打趣了一句,雖然略有些勉強:“你是將朕比作周厲王嗎?”
鄭玉磬倒也不是一味哭鬧來達自己目的的人,聖上肯退一步溫守禮,便也知道該見好就收,並不接聖上的話茬,瞥了一眼旁邊的膳食,選了一份澆了醪酪的豆粥,側去問聖上:“不知道聖人想要用些什麽?”
聖上平素是不挑食的,自然小膳房也是揀著聖上吃的菜肴上,他瞥了一眼鄭玉磬,忽然道:“朕近來頗能嗜酸,人送些吳羹醋蟹和酸紅藕,一份白粥就盡夠了。”
這一頓膳用得平淡,隻是兩人共桌而食實在是有些怪異,鄭玉磬賭氣了許久,又想著
躲開聖上那含脈脈的目,便一直低頭用膳,不必伺候聖上用膳。
而聖上說吃酸,這一頓膳卻不見怎麽筷,看鄭玉磬選的粥是他晨間拿的那一種粥才出些舒暢,等吃的差不多了便停筷放下。
天子一言九鼎,膳後不等鄭玉磬開口,聖上便差寧越等人將送回去,自己這些時日頭一回枕在了紫宸殿的寢。
……
聖上本以為放走了,這一個午覺並不會睡得太好,但或許是這些時日心裏存了太多的事,闔眼不過片刻便了華胥之境。
而且那夢裏似乎又有音音。
這一次,卻不如以前如在雲霧,反倒是分外清晰了。
聖上瞧見青散落,半跪在銅鏡前背對著自己正在描眉,正嫻地上前幾步替綰發,然而還沒有到的軀,便瞧見伏在妝臺上低聲哭泣。
而的側似乎正有一個麵目模糊的男子,攏了衫從床榻起,安了幾句,上的麵頰呢喃輕語,仿佛人一般憐。
在夢境之外聖上倒是被與旁人這樣的意氣到許多回,但是夢境裏的音音卻從來都屬於他一個,是他放在心上的瑰寶。
不過還不等他怒不可遏,那場景忽然又換了,溧長公主的玉虛觀裏,在神像麵前,跪拜下去的愈發顯得弱渺小,虔誠萬分,不能注意到在神殿的一側,有一個錦袍玉帶的男子正在幾乎是有些失態地注視著。
那
是智珠在握的天子,也是一個擁有卑劣心思的凡夫俗子,顯然上神金仙與他手中的權柄輕而易舉地全了他的心思。
不過聖上在一側瞧著這一切發生,卻覺得不可思議,哪怕旁觀的是自己,瞧見那語的郎自己褪下衫、被人拽進繡帳的那一刻甚至有些怒氣。
哪怕音音已經及笄多時,但相對於他來說是那麽青,本經不住任何一點略顯急切的折騰,可他或許也是因為藥,待並無太多的憐惜,不似他往常夢到的那般夫妻和順,他溫款款,低聲下氣伺候氣的,就是偶有魯,也是閨房裏的樂趣。
果然,音音並不喜歡被這樣對待,而他清醒之後雖然有些許不同於往常的耐心,卻被打扮風流的溧長公主恭喜寬了幾番,卻是吩咐將人關在了那金屋藏的院落。
那本該是最裏調油的相,隻不過是他一個的索歡,心疼憐惜固然是有的,卻也不準反抗天子的威勢,迫切且生地將拘在這裏。
他往昔最不釋手的麵頰不過幾日的時便憔悴了許多,最開始音音還要央求人放走,到了後來卻是不語不食,單薄的軀隻披了衫,頹然地倒在奢華的地毯上,不妝不描,他不在的時候唯有默默飲泣,睡夢中偶爾會夢囈,喚一句夫君。
偶爾也會有幾聲微弱懷的“三郎”。
聖上在一側靜靜看了許久,他在
這一場夢中既是旁觀者,也是施暴者。
他不知道這樣的夢境從何而起,但是每當蜷起來低聲啜泣,他半跪在邊徒勞地拭去的眼淚,隻能眼瞧著那一顆顆晶瑩的淚珠順著的麵頰流到自己的心去。
聖上慣來如珠似寶,隻記得他對心郎的千依百順,比任何後妃皇嗣都來得惜珍視,連他自己都驚訝怎會有如此禽||之事。
的眼淚是最珍貴的鮫珠,原不值得流的這樣厲害,他也舍不得這樣委屈。
聖上的手再一次不自地到那麵頰,想要為拭淚,卻見那夢中的音音忽然驚恐起來,他一時也有些訝然,也有幾分釋然的慶幸。
“音音,別哭了好不好?”他的聲音是夢中男子從未有過的溫存,被淚水浸的麵頰,似是有些為難自問,又像是在問:“到底要怎麽才能你快活些,哭壞了眼睛怎麽好?”
在現實裏他能做的有許多,但是在一場認知清晰的夢境中卻未必。
“聖上、聖上……”夢中的絕人躲在床尾的一角,大約也沒見聖上這般低聲下氣過,起初的驚恐和害怕過去之後,幾乎是有些求地湊了過來,絕的明眸中迸發出一亮,急切地央求道:“您放我走,放我走好不好?”
“好好好,郎君放你走。”
他總是這樣下意識便答應了的請求,不加任何思索,但是在
答應的那一刻,心忽然豁然開朗起來,那扇閉的門也開了。
夢中的子似乎也有些吃驚,著眼前往昔被視為洪水猛的天子,他卻比往常更加溫,仿佛不是被他強占來的臣妻,而是他最珍的郎。
山中的雲霧消散,那素日煩擾他的夢魘似乎一剎那煙消雲散,但是心頭卻如遭刀割。
“音音,郎君放你走好不好?”
聖上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說出的這些話,但他確實也說出口了,他著那含了淚的明眸,幾乎不能言語,但還是勉強支撐道:“音音,這樣會你歡喜起來嗎?”
……
顯德經了今日的事,正在思忖聖上在鄭娘子的事上要怎麽定奪,忽然聽見帳天子呼吸急促,似乎有異樣,他顧不得想那一對有的男,急忙來查看榻況。
“聖人,聖人?”
顯德急切喚了幾聲才聖上從噩夢中回神,他剛舒了一口氣,卻一瞬間跪了下去。
聖上的頰側微,今日鄭娘子枕過的繡枕上也略有痕跡……
結合那夢囈裏的“音音”,顯德不敢想象,自己窺到聖上如此狼狽癡狂的一麵,日後還能不能活下去。
然而聖上飲了旁的侍奉上來的茶,用熱帕臉定了定心神,倒是沒有被窺知心的惱怒。
“顯德,人取一份空白詔書來,”聖上的聲音不失威嚴,卻還有些哽咽後的微啞,他起穿了鞋履,吩咐道:“三郎若是
已經沐浴歇息過了,他立刻到書房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