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孩子有沒有鬧你？”

聖上的麵容略顯倦,顯然是幾日沒有睡好,但這並不影響他提到這個孩子的時候麵淺笑，“朕從太醫署調了幾個於婦人科的太醫，你之前為了朕孤引開叛軍，子弱得很,等他們將你調養好了,朕再接你宮。”

鄭玉磬向聖上時神微驚，但旋即又歸於平靜：“還不到兩個月,它乖得，能鬧我什麽？”

今上膝下的皇子有九個,六個都是已經滿了十六歲朝堂做事的,但除了皇三子、皇五子與被廢的太子外,剩下的已然伏誅，其餘的幾個還小,看不出將來什麽模樣，因此聖上對鄭玉磬腹中的孩子難免會多些期待。

聖上對待皇子的淡漠態度其實也與他們的母親息息相關，皇帝並不缺皇嗣,隻要他想，能夠傳宗接代的嬪妃和所誕育的皇子並不會，但是一個可他心意,又肯舍相護的子卻難得。

即便是在年極之前,除了元後和所生的太子,皇帝幾乎沒什麽時間去教導別的兒子，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可以花費大量時間力來探鄭玉磬，難免屋及烏。

他本來以為鄭玉磬是恨了他的,他們的開始太過不堪,往後再無轉圜餘地，誰想到竟然早便了真心的，哪怕鄭玉磬的份有些尷尬，自己也願意封一個高位給。

“這樣瞧著朕做什麽，朕總不能一直將你和孩子養在外麵

，”聖上看著人呆愣愣的樣子，覺得反倒是有些可：“要不是顧慮著你養子，朕今夜便想將你挪到宮裏來。”

“聖上總說這些話來嚇唬我，我才不信呢，我是什麽份，怎麽配宮伺候聖上？”鄭玉磬把桃放到了聖上手中，“您快吃吧，這東西金貴得很，我舍不得吃。”

是有些世家嫡鄙夷的小家子氣，但這份小家碧玉的笨拙拘謹與樸素真誠的慕正是除了那分天然貌之外最吸引男子的地方。

“聖上近來這麽累，還要花心思在我的上，連總管都會心疼您，我自然……”滿麵酡紅，大約是於將的思說出口，隻是催促他嚐一嚐這貢品，“我瞧見聖上吃，比我自己用更歡喜百倍。”

皇帝將全部貢品賞賜給，不是像夫君那般舍不得吃而讓給，而是天下可供他擇選之實在是太多，一個桃子就算是再怎麽名貴，也不過是千金換一笑的隨手之舉。

的怯之語比金桃的果更加甜多，聖上知曉的過往，或許因為這是他如今喜的子，並無多不悅，反而覺得一片赤誠之心。

若是早早就進了宮，哪裏還會是為了一塊桃子斤斤計較的姑娘，但想一想若不是玉磬寄人籬下，也不會因為別人對一點點的好而時時惦記。

從前沒有人對好，之後總有人加倍補償給的。

他其實對這

桃子並無多在意，但鄭玉磬都這樣說了，便將桃送自己口中，他自己吃當然不像是投喂人那般細，切割桃的匕首放到了一側，人說完話之後麵上含，不去瞧聖上，反而在看那柄寒凜凜的匕首。

聖上是個多疑的人，即便是道觀的守衛已經足夠人放心，也不會改變自己刀不離的習慣。

這番弱作態同宮變時取了他穿上引開叛軍的決絕果斷不同，愈發人憐，聖上卻覺得他旁這個弱的子還是心有餘悸，便靠近了些輕輕攬住鄭玉磬的子，“朕今夜不走，留在這裏陪你和孩子。”

這可不是鄭玉磬想要看到的事。

“我這些日子心慌得厲害，總是夢見那日的事，”鄭玉磬抬頭向他，麗的眼睛中微含憂慮之意：“可如果不是留在我這裏過夜，您也不必潛龍遭困，來不及折返回皇城坐鎮調度，怕您不來，又怕您來。”

這事已經過去了許久，自然沒人在意，聖上見麵容皎若明月，雖是素亦不減國，更是毫無責怪之意，隻是笑著安道：“朕今夜帶來的軍足有原先的三倍之多，京城也是嚴加戒備，音音有什麽好怕的？”

鄭玉磬從一開始就像是犯人一樣被聖上派人嚴加看守，對外麵的事一無所知，隻像是沒見過世麵般瞠目結舌：“聖上微服出宮，白龍魚服竟也是這麽大的排場

？”

料到了皇帝惜命，但也想不到會到這種高調的程度。

“你住在這裏，朕不多派些人手怎麽放心得下？”聖上確實是有些倦了，他命人除，同鄭玉磬調笑道：“如今也沒有什麽可瞞的，稷兒都明著將你送回來了，還會有誰不知道？”

長安勳貴不對聖上現下在外麵金屋藏之事心知肚明，聖上行事的時候也了許多顧忌，鄭玉磬知道他已經徹底撕下那層明君溫的麵紗，宗室見識到了皇帝對待覬覦皇位之人的鐵手腕，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聖上來這裏固然我高興，可妾如今有孕，大夫也說不宜與夫君同起居……”

鄭玉磬索挑明，忍著厭惡將手抵在聖上的膛，麵忸怩，輕輕往外推人：“聖上正當盛年，這裏又是供著神佛的地方，您要是想得了，我也伺候不來，還不如去尋什麽麗妃華妃，好歹是伺候陛下的老人，知道聖上更喜歡怎麽來，到底更得聖意些。”

從前剛烈不肯順從，若是有什麽不願之聖上反而愈發惱怒，但是現在兩人尚能溫相，若是難為一些，皇帝也得瞧在腹中“皇嗣”的份上多顧慮點。

“音音說得也對，麗妃們確實是比你這個又呆笨又吃醋的妖更知道朕喜歡什麽。”

聖上還是頭一回見這樣怯，眼神掃過被人咬著的瓣時，終於在眼淚重新滴下

來的前一刻打消了的醋意，“們都說朕喜歡你喜歡得也太過了些，冷落了後宮這些正經嬪妃，偏你還把朕往外推，人心煩得厲害。”

“我就說呢，娘娘們不聖上煩心，您也不會到我這裏來，”鄭玉磬啐了他一口，回過去拿帕子拭眼淚，半真半假道：“那聖上還不快些回宮去，馬霜濃，街上行人漸，您再不回去，宵之前可就趕不回去，明日上朝怎麽辦？”

長安夜間宵唯有佳節時分皇帝親自下手詔方可解除，平時無大事是不得夜間出城門的。

可聖上既然已經來了，怎麽可能不討一點利息好再走？

“朕近來忙得厲害，也沒什麽工夫往後宮去，早便想著出宮見你，可你這氣的姑娘現下又承不得恩。”聖上帳握住纖細的玉手把玩，教握住自己，附在耳邊笑音低沉，鄭玉磬心如鼓擂：“音音想不想朕？”

略帶了些風韻，子卻又如般口，亦是別有一番滋味，將頭低低地了下去，不肯與聖上對視，幾乎是從鼻腔裏出來的一聲“嗯”。

聖上雖想一親芳澤，也不把鄭玉磬迫得太厲害，選了一種較為溫和的折中方式，見於開口，淚水盈盈，眉眼瀲灩絕勝春日桃花，不由得氣息漸，挑起下顎輕笑：“又不是頭一回做夫妻，音音怎麽還這樣怕？”

……

清虛觀裏本來有

戒律約束，可是聖上在這裏，所有的規矩都要為天子讓路，何況觀主人又是皇帝的親妹妹溧長公主，這事本就是牽就的紅線，自然不會看不懂眼，這個時候來打擾天子的好事。

然而屋的人歇下還不足一個時辰，簾外便傳來了侍奏請溧長公主求見的聲音，聖上素來枕刀而眠，輕微的聲音便足以令他睜眼，見側人依偎著自己倦極合眼，雙頰紅暈未褪，猶自睡得安穩，麵微有不虞，起吩咐人到外間候著。

待到聖上轉出屏風之後，原本睡得正的鄭玉磬卻倏然睜開了眼睛，目中清明一片，沒有半分睡意。

見周遭無人，亦躡手躡腳地下了榻，躲藏在帷幔屏風暗，屏住呼吸聽遠的聖上與溧長公主輕聲談。

這間小院本就是供貴人暫歇的地方，素雅古樸，但是今上為討人一笑，現在從外看雖然與舊時無二，可裏已是別有天地。

溧公主進到這布置得如同紫宸殿一般的地方等候，見昏暗燭下披道袍的聖上步出屏風連忙行禮。

“怎麽了？”

聖上端坐在上首，襟微微鬆散，聲音帶了些繾綣後的低啞，風流不羈卻不失上位者的威儀清貴，饒是溧長公主年紀已然不輕，也有過幾任駙馬，見禮時還是有些臉紅。

“若無要事，臣妹原不敢攪皇兄與夫人好眠，隻是三殿下忽然派人登山門拜謁，說是趕路錯

過了宵的時辰，問能否在此借宿一晚……”

侄子辦差事路經姑姑的地界，想要借宿一晚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自從太子發叛，帶人攻上道觀以後，溧長公主也是心有餘悸，不敢貿然同意，隻能由聖上定奪。

聖上“唔”了一聲，麵上並不見微服尋歡被兒子撞上門的尷尬，從容道：“溧不必害怕，是朕命稷兒去調查秦氏一案的，既如此，就他過來回稟罷。”

屏風深，鄭玉磬聽清了聖上與溧長公主的對話，雖然是屏住了呼吸，但心中跳聲清晰可聞，手不自覺抓了那厚實綢做的寢。

倒也不單單是為了聖上提到的曾經冠在名字前的姓氏，而是那個人膽寒的“救命恩人”。

聖上隻知道那日被到絕路時是皇子中素來最不起眼的三殿下施以援手，男大防倒也沒怎麽細究過。

男子沉穩的步履在初雪過後的地麵上發出輕微的聲音，由遠及近，在寒夜裏顯得格外清晰，堅毅拔的姿在層層紗綢帷幔上逐漸映出廓，似乎是刀劍寒在鞘中，雖然無害，卻將室外的冷冽和肅殺都帶進了暖意融融的正廳。

與聖上風流自在中帶有的天子威嚴不同，皇三子蕭明稷雖然氣度不凡，對待父兄都是有禮矜持，但這分挑不出錯的禮儀中卻又帶了幾分藏著的傲氣，縱然麵聖時神恭謹和，可對於父子之

間，到底是有幾分疏離客氣。

他總是這個樣子，即便這道觀中的藏金屋也麵不改，平靜向天子問安，人不會把這位三殿下往別的方向聯想。

恐怕也隻有鄭玉磬知道，這個麵容肅然、一本正經的三殿下皮囊之下，到底存了怎樣的一副心腸。

那日賊寇雖然已經瞧出並非是皇帝，但也知道必然是駕前的人，分出一小人馬來追趕，防止趁去向聖上的親軍報信。

林深，聽見箭矢破空之聲接連數下，自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卻是後追趕之人應聲自馬上掉落，遠男子|下戰馬見到悉的，興地揚起馬蹄，歡騰地奔了過來。

他的袍被鮮浸染，袋中箭矢已然所剩無幾，隻手控馬疾行到側，單手環住那裹了天子袍的人提上馬，被刀劍磨得略有些礪的手掌如鐵一般箍住的腰，掙也掙不開。

絕逢生，但並沒有喜出外，反而簌簌落下淚來，聲氣弱，卻含恨意：“殿下若是為了看我笑話，如今已經稱心如意了，何不一劍殺了我，我到地下也要後悔？”

明明是英雄救之舉，可蕭明稷近子耳畔時卻聲音含輕蔑：“夫人何錯之有，良禽擇木而棲罷了，隻是我未曾想到，夫人瞧不上皇子妃的位置，原來竟是攀上了紫宸殿這高枝？”